凌凤仪“唰”的一下，将那些照片资料扔得满地都是，她的脸惨无人色，浑身发着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哆哆嗦嗦的反复念叨着。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这是污蔑……你这是污蔑！”

而顾老，相比凌凤仪的激动反而要平静许多，他只低头闭眼，不去看那些散落的照片，但那拄着柺的手却颤抖得几乎捏不住手杖。

顾向东看着他们，知道自己突然这样将事情揭开，给他们，尤其是母亲，带来了怎样的猛烈撞击。

他怨恨过自己去查得这样清楚，怨恨那个曾让自己崇拜仰望的人，甚至怨恨自己无意中就产生的爱情，如果他还是那个心如止水的顾向东，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挖掘那些真相？不会想要让她光明正大的与自己站在阳光下。

这下好了，她阳光了美好了，而他和他的家人，却因此被蒙上了阴影。

但是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凌凤仪几乎癫狂了，她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瞳孔里盛满尖锐的怒火，有伤心但更多的是瘆人的寒意。

她猛地站起身来，脸色白得吓人，“我不信……你就是被那丫头迷了心智！我怎么都不会信！”

顾向东心疼地看着她，看着她对自己大吼。母亲自幼疼爱他们，她出身名门，受过良好的教育，无论对谁都是轻声细语温和有礼，即使她对叶可人不满，但当面对着叶可人的时候，都维持着她高贵的形象。

她何曾这样过？母亲为了他的事情，不计形象的与他争论，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前程，她何曾这样过！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知情，也知道这件事会让你们难堪，刚得知真相的时候，我也怒不可遏，但是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这样对可人公平吗？”

顾向东淡淡看着凌凤仪，低沉的声音有些压抑，那样的不公平，让他羞愧难当，几乎没有胆量再看那张小脸。

“我不信！”

凌凤仪又是一声大吼，紧接着就往楼上冲去，片刻之后传来摔门的巨响。顾向东觉得心脏一股一股的绞痛，他心疼可人，也心疼母亲，但更心疼的，是那个一生都兢兢业业的老人。

“爷爷……”顾向东的语气，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踌躇，可还不等他说出口，就被顾老略带严厉地打断了。

“不许说！事情在五年前就已经了结了，你现在又去翻出来做什么？你是真的想让顾家万劫不复吗？”

顾向东眯眼看向老人，这话信息量太大，容不得他不多想，他捏了捏手指，喉结上下滚动了数次，居然忍不住冷笑出声。

“原来您都知道，爷爷，您居然……”顾向东说不下去，这真相比他知道周婷的存在还让他震惊，他没想到他一直引以为豪的爷爷，也会如此。

“我总不能眼看着顾家的声誉就这么没了，不能让你和向南的前程就这么没了！”

顾老从没想现在这样不敢看向孙子的脸，他也很难过，他也不想，他也悔恨得恨不得死了，但是事情总要解决，烂摊子总要有人来收拾。

“那可人的前程呢？谁来还给她！”

顾向东没有给他留一丝思考的余地，冷声问道，连下巴都绷得很紧。

“那件事闹得太大，所有人都怕跟叶家扯上关系，更何况是我们，我想过等风声过去一些，就送她们出国去……”

“可是她一个人撑了五年！”

顾向东大声打断了顾老的话，毫不留情就揭开了他藏了五年的伤疤。

“爷爷……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她才十八岁……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顾老“噌”地一下站起来，又摇晃着坐下，吓得顾向东冲上去扶他，一边替他抚着胸口顺气。

“爷爷……您怎么样？”

顾老扶额，就这一瞬仿佛老了很多，他喘着气，半天才叹气道:“向东，爷爷但凡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让自己的老战友去背锅，你要相信爷爷也很难过。”

说完，他看着顾向东紧绷的脸，语气中带着乞求，“向东，这件事不能翻出来，就当爷爷求你，你不是已经跟可人结婚了吗？我们好好待她，好好补偿她好不好？”

这是顾向东早就预料到的一幕，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以为自己能面对爷爷和母亲的万种反应。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心煎的感受，那种亲情，爱情和良心，交织在一起被放在火上烤的感觉，几乎能让他吐出血来。

顾向东深深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觉得自己呼吸都短了几拍，牙齿紧咬得脖子上青筋四起，却怎么也点不了头，说不了“好”。

他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微微发着抖，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老人，他的眼睛，已经一天比一天混暗，背脊一天比一天弯，跟幼时记忆中那个挺拔高大的爷爷相去甚远。

他是一个老人，你说他自私也好，不择手段也罢，但他确实只是个一心为了家人的老人。

他不是神，顾向东当然更不是，当他看到爷爷流下眼泪的那一刻，慌不择路的逃跑了，他害怕自己终究会走上和爷爷一样的路。

顾向东驾着车飞驰出井巷，刚出来就被满城的霓虹灯阻挡在路边。

这个城市才刚刚步入夜生活，但是这满天闪烁着的灯光就像一双双眼睛，它们紧紧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身上所有的腐朽都挖掘出来。

让他无所遁形！

顾向东喘着气，扶着方向盘，头深深埋在手臂间，终是掉下了两行清泪。

这真相，犹如千斤巨石，不屈不挠地碾压着他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