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黑，不时地有麻布上的旮旯刺痛他的脸。他的手被绳子反向绑住，自己越挣扎越紧，这种绑法是猪蹄扣，会使这种扣法的人应该是绑架的老手。

他记得被棍子敲晕前自己刚从赌坊出来，难道是赌坊里惹了什么人？

麻布虽然厚实，可挡不住外头“笃笃笃”的脚步声，光听这声音李福就能确认自己周围至少有不下几十人。

他蹒跚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一把铁刀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脖颈处，感受着刀刃处锋利地凉滑，于是他不再动。

“这位朋友，在下霹雳阁”贵来赌坊“管事李福，不知朋友怎么称呼？”他隔着黑暗向外头问去。

不一会儿，有人掀开了他头上的麻布。李福睁开眼被周围火把的亮光刺痛，待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仔细打量周围后，心脏“砰砰砰”地跳起来，这哪是几十个人？黑压压地一片绝对不下三、四百人。

甚至他眼前坐着的几位来头甚大，他以前只远远的瞧过，想要攀谈却并没有那个福分。

十一月四日，京师的天气正在转凉，有北风不断吹起树下的落叶，飘飘扬扬地卷起又散开却终究走不远。

它们和人不同，叶落依旧想归根，可人走茶会凉。

第三大街霹雳阁大门外长长地街道上站满了人，他们个个举着火把，硬是把这黑夜点的跟白昼似的。

李福正是在这人群的正中间，只不过他不敢回头看，所以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就是自家帮派的大门。如果他知道，或许胆子会大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害怕的哆嗦。

“我知道，您是李爷吧？刚我身边的朋友就夸过，说你这双耳朵很妙，不看骰盅，就能听出骰子的点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坐在太师椅上，用手上的折扇在空中指了指李福的耳朵，笑着问道。

李福没有立刻回答，他瞄了瞄这个年轻人，又偷偷看了眼年轻人旁边的几位。

没错，应该错不了，他心里再次确认着。

李福的面前一共有八张太师椅，坐着八个人。

最左边的独眼大汉是辽东镇虎堂帮主申风；紧接着的是江西狼门帮主黄俊；再然后是孙家那位经常抛头露面的老管事…浙江百剑会帮主熊延…陕西聚义堂帮主孟西风…那个断腿的该是山东红鱼门帮主梁红鱼…湖北断枪门帮主罗辰…广东商帮林久…

外城九帮来了八位帮主，而本该是自家帮主的位置如今正被那个拿着折扇指着自己耳朵的年轻人坐着，再看看四周三、四百人隐隐约约间以这个年轻人为主的态势。

李福想明白了，这是抢地盘来了。

而在不远处，李福远远的瞧见了几顶官轿停在昏黄摇曳的火光背后安静无声。

“对了，李爷刚问我叫什么名字对吧？哈哈，我竟忘记了回答，李爷莫怪。我叫姜南。来自苏州。”姜南瞧着李福不答话，以为他被这阵仗吓到了，于是打趣道。

“小的不敢，姜…姜帮主把小的绑来有什么事吗？”

“有啊！当然有事啦！哈哈！我想知道这道门的后面是什么？”姜南笑了，合起折扇遥指李福的后方，于是黑压压的人群随着姜南的折扇向两旁退去，露出了霹雳阁的大门，大门的背后也是灯火通明，与门外相比却安静的诡异。

“小的…小的不知…”李福这会儿是真害怕了，刚还想着至少霹雳阁的名头，外城人还能给几分薄面。可现在哪还管用啊？门里面是什么？不能说，说了以后这外城还怎么混下去？

那把铁刀在李福说完不知之后，往李福的脖颈内侧缓缓挪动半分，看上去似乎没用什么力气，可浅浅的血印子随着李福颤抖的呼吸到底是从皮面上渗了出来。

姜南摆了摆手，手握铁刀之人把刀又往回缩了半分。

“李爷，你不说我肯定会让你死！…但是你说了，看看我身后这条路。“姜南反手用折扇指了指身后：”您想正着走也好，斜着走也罢，甚至跳着走也行，您随意！保管今晚没有一个人会来找你的麻烦！”

“姜帮主还是放过小的吧，小的是真的不知。“

“李福啊，昨日霹雳阁帮主退位让贤金盆洗手这件事，你知道吗？“

“确实有传闻，不过小的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赌坊做事。帮里还没有来准信，所以…不知真假。“

“你想知道真假吗？想知道的话，你大声的喊一句！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回你，岂不简单？”姜南小白脸似的面容笑起来特别甜美，可他的笑容却让李福感到冷意。

“这…这不妥吧。”李福支支吾吾的回道。

“有什么不妥当的？其实你知道消息是真的！不然在霹雳阁的地盘谁敢传这种谣言？树倒猢狲散，这个道理你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不清楚？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安身用，你也痛快点，大不了回老家去，不在这京城混罢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姜六从姜南的身后走出来，在李福的面前扔下一个包袱，包袱里的硬物落地有声，“卟哒卟哒”的似乎打在李福的心上。

自己又不是刚出道的毛头小子！求财而已嘛，跟命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北风依旧吹，似要吹灭这火光，亦或者要吹凉火光下温热的青石板路。

良久

“两架座机大弩，门后十步有个大型陷马坑，库房有几桶火油，还有十几柄小弩箭，甚至还有些绊马索之类，其他我不清楚，小的只知道这些。”李福感觉自己身体像被掏空一般。

实际上，他说完话的一瞬间，包括姜南在内的其他八位帮主齐齐的睁开了眼睛，说是睁开，不如说是惊醒。

“一个江湖帮派，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姜南疑惑的问道

“帮主和其他头领都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老人，顺点军队里不要的老物件还是很方便的。”李福如实回答。

……

“明月当空，倒是看戏的好时光。“镇虎堂申风在一旁阴测测的笑道。

“姜帮主这京城第一战，只怕是颇为壮观呐！到底是年轻人，哪像我们这些老头子暮气沉沉的。“孙家老管事顺着申风的话匣子溜了下去。

孟西风朝姜南看了一眼，姜南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帮忙。

九帮易主在这外城是一件大事。

所谓和气生财，意思是大家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一起发财，而不是大家合作一起发财。

所以让其他帮派来做个见证是个惯例，也是个让对方看到自己实力的机会。

“说错一个字，天涯海角我要你全家死！“姜南看着李福一字一字的说道。

“小的不敢，绝无半句虚言！“

姜南摆了摆手，示意姜六把李福带走。自己放下了二郎腿，扔掉了折扇，从太师椅上笔直站了起来。

“都不是第一天跟着我了，说的太矫情了怕你们受不了，暗地里说我是个娘们！”

“哈哈哈！”姜南的四周想起此起彼伏的爽朗笑声。

“说点实际的吧！帮里富贵的都是自己拿命拼下来的！这么多年，我扪心自问，谁也没偏袒过！今晚，但凡死在那扇门里面的兄弟！”姜南指了指霹雳阁的大门：“老爹！老娘！儿子！女儿！我姜南！养一辈子！而活下来的人，以后这京城的营生，我分他一份子。外人不懂这份子是什么，我苏州打行的兄弟都懂吧！”

“好！好！……”苏州打行三百人应着姜南的话嘶吼着。

忽然，一个又尖又硬的声音隔着霹雳阁的厚墙破空而来！

“操你妈！哪里来的小娃娃学人家混江湖？有种给老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