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呢？”

“躲屋里生闷气，说没脸见你！”

“小破孩子，被人家耍了心眼都不知道！”

“枪头确实被生生砸掉了！”

“枪头掉了又如何？讲生死的局，断手断脚都要弄到底！武器坏了也算事情？......对方都说了是个打铁的，所以砸武器是正常的，但是你见过打铁的会打人？”

“......”

“今晚让老三去吧！”

“老大，还是让我去吧！今晚是第三局了，输了就没脸了。”

“你是行二！......我已经老了，真过起手来，我现在都不一定打得过你。......我现在就只是聚义堂的面子罢了，而你望虎才是聚义堂的里子，只要我们两个不倒，聚义堂的招牌就没人砸的掉！小兄弟们输几场又有谁敢说闲话？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大！”

“再说，你觉得老三会输？你就一定能打得过老三？”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二大街的路有些长，两个打更人前前后后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都没走出去，也不知道是他们的脚步太慢，还是这个夜太慢。

“咣！”锣响一声，已是一更天。

提灯笼的和敲锣的小声说着话，像是怕惊扰着什么。

“听说今天那边去了好多人啊！不止道上的，连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大人们都去了！估计要发生大事情！”

“你年纪小，看的还太少。去的人越多，说明事情就越小；相反，没什么人去的话，才会有大事情发生。”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刀还没有见血之前，能决定事情的是嘴！而京城凡是能用嘴决定事情的人都不喜欢见血！”

头条大街

“我叫孟下土，下土二字取自：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下土，堂里面我行三。当然，这个名字是老大取的，我原本叫张小牛。”一个身高将近6尺半的巨汉在姜南3丈之外的地方，边往前走边说着话，一袭长衫随着微风轻轻飘荡，语气就像是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听说你是苏州来的，苏州好啊！江南是水乡，粮食也多，鱼也多，怎么吃都吃不完。”说完，他咧开嘴笑了笑。

“我出生在陕西的一个小县城里，这个县城叫武功县。县里面的人可不是练武功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大约是从秦孝公开始，已经种了一千多年了。”巨汉用手指向天空比了一个一。.

“不过，在万历皇帝的时候啊，我们那个县城遭了七次旱灾。我看你应该出身富贵人家，应该没有见过原本满是湿泥的庄稼地有一天突然变成一条条开裂的干土是什么模样...其实也就是你掰开那块干土，一阵风吹过来，土就变成了沙子，你的手心怎么也抓不住的样子。”说完，巨汉指向天空的手缓缓放下，慢慢握成了一个空心圆。

“我们县的老人们，就像你这样，一个个搬着凳子坐在了庄稼地的旁边。从早看到晚，又从晚看到早，看了好几天，然后突然就都哭了。他们哭着告诉我们，如果将来要吃，先吃他们，不要吃小孩。”巨汉停了下脚步，低着头，空心圆被捏成了一个布满青筋的拳头。

“老人们经历的多，明白很多事情，但是不怎么会说话。他们只会挑自己心里觉得最重要的事情说出来。所以，漏了很多细节，比如原本和睦相处的邻居们开始沉默；比如哥哥会为了一颗青菜把弟弟打成残废；比如我父亲把我11岁的妹妹用一把米的价格卖给了人贩子”布满青筋的拳头轻轻转动了一下，在半空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我远远的跟着人贩子去了好几个县，我看着他们有的时候用1把米，有的时候用1斗米......他们是真的买了好多好多的小姑娘啊！......不过，他们也挺倒霉的，因为有一天他们碰到了一个叫做孟西风的人；说起来，我也挺幸运的，因为我也碰到了这个叫孟西风的人。然后嘛......那年14岁的我，第一次学会了杀人！一晃眼，也20年过去了。”巨汉摆了摆手臂，拳头自然松开，整个动作无比顺畅。但在四周众人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了一块湿布被撕裂的画面。

“前几天，在你家偷丝绸的小兄弟跟我的经历差不多。听他说，其实你的人在他家里已经抓到他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有打他，还给了几个碎银子。所以今天开打之前，我在这里先跟你道个谢。等会如果你的人没死，再往前面走一百丈的地方有个酒楼是我妹妹开的，里面的青菜都是我种的。明日酒楼歇业一天，敢请小老板赏个脸带着你的兄弟们过去吃一顿，算是我替那个小兄弟把这个人情还了！您看如何？”

3丈长的距离，这个巨汉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结尾，他站在了姜南的身前，像个和睦的大叔般邀请着邻居家的小孩去自家做客。

“好”

“故事已经讲完了，那么，我们便开始吧？”

“好”

姜南的两声“好”字落地之后，姜六从他身后走出，右肩上扛着一把5尺长刀，刀身窄而直，看不到一丝弯曲的弧度。

“这是什么刀？刀柄怎么这么长？”角落里来观战的一个“九帮”帮众不解的问道

“好像是戚家刀！”旁边有人回应道

“不是戚家刀，戚家刀的刀头有些弯，应该是民间仿制戚家刀的产物！”另外一边的锦衣卫嘲笑道

......

“我叫姜六，六这个字取自“二、三、四、五、六...十五、十六...二十一、二十二”中的六！”姜六站在孟下土的身前，思考了一会儿，一脸严肃的说道。

“哈！哈！哈！”四周爆发了一阵狂笑声。

孟下土没有笑，他心里算了算二到二十二的个数

”所以，你有21个兄弟？”

“是的！虽然少爷一直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但是我们不认为。你刚说，你很幸运认识了孟西风，因为他让你活了下去。”姜六看到孟下土轻微的点了点头，于是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这21个兄弟都是少爷养活的，而他也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他甚至也只是个孤儿，有上顿没下顿的那种。这事有些荒唐，不过确实是一个五岁的小孩靠着脑子养活了一群7、8岁的小孩，而且这一养就是10几年。”

姜六的话音刚落，姜南就感觉到四周无数人的目光冲着自己而来，摇着扇子的动作都下意识的慢了半拍，幸好这夜色算深，很难看到自己已经有些略微泛红的眼眶:”打架就打架，你们再这样说下去，要不要先抱着在旁边哭一会儿？然后顺便结个拜？”

姜六知道少爷的性子，知道他只是不喜欢暴露感情并不是真的生气，所以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然后把肩上的长刀单手拿下拄在身前继续道：“苏州城里的小混混们不像你们京城这般讲规矩，一般性子起了就开始火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开了眼难免会伤及无辜。十年前有一天，两个小帮派在火拼的时候，遇到了回乡的两个老兵，有一个老兵性子比较直，开口就骂，在这里欺负乡亲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上战场去打倭寇！”

“你知道的，出来混的最要面子。所以事情就变成了两个帮派的混子们一起打那两个老兵，三十几个人打两个人！”

“老兵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小混子，解开后背的包袱，拿出了刀。那是苏州城第一次出现这种长刀，两个老兵是刚杀完倭寇回来的戚家军，这种长刀叫做戚家刀！......再然后，两个小帮派三十几个人就被老兵砍光了......”

“这两个老兵，一个是我大师父，一个是我二师父。”说完，姜六冲着孟下土笑了笑，好像是在告诉他我的两个师父很了不起。

“师父们虽然收我为徒，但是不喜欢我也是混子的身份。即便他们真的很喜欢我这个孝顺的徒弟；即便我常常干的是劫富济贫这样仗义的事情。他们还是怕将来入了土不知道怎么跟戚将军说，所以他们砍掉了我的刀尖，这样看上去至少不怎么像戚家刀了。......少爷说我这两个师父是自欺欺人，但我想给老人家一点安慰也是好的，所以刀就一直没换。”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我看你很顺眼，我的刀也很不一般，所以你真的只想用拳头接吗？”

“挥惯了锄头的农民，使不惯其他兵器。因为我始终觉得铁旮旯造出来的东西是用来种粮食的，而不是用来抢东西的。孟老大在我小时候找人教过几年太极，练出拳劲之后，我就开始打黑拳。你的刀练了10年，我的拳打了20年。小兄弟，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