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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渺惊鸿传》第二十章 沧水之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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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千云二十岁从军,随父征战无数,大小战功数十次,二十五岁奉命调往云水关任守关统领,直至今日整整三年,其间击退康国进攻十余次,斩杀康国大将二十多名,云水关这座百年关隘被他打造得如同钢铁城堡一般,滴水不漏。

若要攻破云水关,必先除掉要千云,这已成了康国将领们的一个共识。新任康国北方边防军大都督田大膀在仔细盘算了数日后,终于作出了这次刺杀要千云的决定,然后又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制定了这次的刺杀计划,计划代号破芽。在傲慢自大的田大膀田大帅的眼里,要千云虽然足智多谋,用兵一流,但毕竟还很年轻,经验有所欠缺,再厉害也不过是颗刚崭露头角的新芽,此次计划如此周密细致,必定计到要除。

自十八岁那年随同母亲常百荷逃亡万里,到如今已整整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里,要千云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身上大小伤疤几十处,身边也有很多人在他眼皮底下死去。至于他自己更是曾经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被人从死亡边缘抢救过来。见惯生死的要千云,很是敬畏生命,他认为人的生命是上苍赐予的,任何人都应该好好珍惜。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恐惧死亡,更不会对敌人有丝毫手软,因为在他眼里,他们并不懂得尊重生命。

所以,当他和项天行被困在妖门阵中始终无法脱身时,要千云终于决定舍命一搏。

舍命相搏不是为了白白送掉性命,恰恰相反,而是为了争取一线生机。

要千云一身轻装,儒雅英俊的面孔上依旧不见半分焦躁,暗里却将修罗诀不停地运转至顶峰状态,让充沛的内力布满全身经脉,长枪陡然再次笔直地向着面前的单须刺去,速度不慢,但也绝对不能算快,没有漫天的枪影,也没有炫目的枪芒,就好像是在饭桌上伸出筷子夹菜,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长枪不疾不徐,枪尖所过之处,空气中泛起层层涟漪,仿佛轻风拂过湖面,单须干瘪的瘦脸顷刻间变成湖底的倒影,一圈一圈如波纹般荡漾开去。

单须并未注意到这一枪有何不同,自从妖门阵困住项天行和要千云后,他就笃定地认为他二人命不久矣,现在只不过是离水的鱼儿,垂死挣扎而已。所以单须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嘴角处犹露出一丝不屑的狞笑,短棍平胸划出一道棍芒,潇洒之极地点向要千云长枪的枪尖,尤甚闲庭信步。

三妖中老大单莫功力最是深厚,反应也最为迅捷,但见他面色突变,脖子处裸露的喉结不停地上下蠕动,就像有群蛆虫在里面翻滚,看上去极为恶心。

“老二,退!”单莫短棍还在和项天行的软剑纠缠,此时已来不及撤回,情急之中他一式袖中骄阳,长袖甩出,卷起一阵罡风扑向侧前方的要千云。

要千云头也不回,非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一枪刺出,他浑身内元几乎被抽去一半,心神也完全透入其中,再无暇顾及其他。枪还是那把枪,使枪的人还是那个人,但枪势却大不同于前,如果把身周的空气比作大海的话,那么这一枪就是掀起这片海水的惊涛骇浪。

这一枪正是要千云成名多年的叠浪枪法第一式——沧水之浪。

楚江有条支流由楚国京都安宁城东南边经过,一直通往离郓城,叫作沧江。

沧江很少起浪,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非常安宁的,静谧如画。

人们常说,沧江之水静矣,如处子,如淑女,岳峙渊渟。

可在二十多年前,住在安宁城城南沧江边上的人们惊奇地发现,每到清晨,太阳将升未升之时,总能听到轰轰似惊涛拍浪的声音。

起初几年,声音很小,有时甚至细弱蚊呐几不可闻,过后几年,声音越来越大,可站在江边,放眼望去,却始终不见任何波涛起伏,沧江仍旧静静地流淌着。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八年,忽有一天,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由沧江上游方向传来,江面上腾起一道几丈高的水柱,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傲视四方。

目睹这一切的人们将其视若神明,虽然那条水龙仅维持了片刻,就扑腾散去再不见踪迹,沧江复归平静,此后人们再也不曾听到那轰轰的声音。

后来人们常说,沧江之水怒矣,如巨蟒,如蛟龙,睥睨苍穹。

其实这一切,都是要千云习练叠浪枪法——沧水之浪所造成的,他用了八年多的时间才算将这一招修炼有成,那一年他十五岁,初入修身境。

沧江无浪,一枪化之,是为沧水之浪。

如今,他二十八岁,身怀修罗绝学,重楼境巅峰。

一声炸响,不是惊雷,却胜似惊雷,枪尖与棍芒,如期相撞。

长枪一往直前,短棍节节败退,枪尖所过之处,棍芒寸寸断裂。棍芒本是单须内力聚罡而化,并没有实体,此刻却像是真实存在一样,碎裂开来。

眨眼之间,两丈余长的棍芒尽皆消失在空气中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更令单须心惊的是,棍芒消失后,长枪依旧势如破竹,精钢打制的短棍竟如豆腐般脆弱,一点一点,化成齑粉,最后变作一缕黑烟,袅袅不见。

单须早已收起趾高气扬的模样,满脸的不可思议,一副见鬼的表情。恰在这时,耳边传来单莫的大喝声,单须方才恍然惊觉,运起全力打算抽开短棍脱离枪尖,却惊恐地发现短棍好似被枪尖深深吸住,任他如何用力也无济于事,眼瞅着枪尖沿着碎裂的短棍已到了他的手指处。

“休得伤我二哥!”单有功力虽比他两个哥哥要稍稍弱了些许,却也发现单须陷入险境,急急纵身欺上前去,短棍延伸出一道黑光当头砸向长枪。

单须抽枪未果,急忙松手想要扔掉短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要千云手腕一抖,原本不疾不徐的长枪速度陡增,枪尖擦着一溜火花,短棍最后一段亦已化为乌有,下一刻但听“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声连续响起,几蓬薄薄的血雾由单须指端爆开,一声惨嚎刺破长空。

项天行倚在要千云背后,所以起初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看到单莫长袖掀起罡风攻向要千云时,哪还不知战况发生了变化,只见他左掌自袖中探出,迅捷地朝空中拍出一掌,掌风迎上罡风,顿时化解了单莫这本想迫使要千云回身自救的招式。

单有的棍芒终于砸到要千云的枪杆,带着长枪向下沉去,“噗”,枪尖带起沙地上一撮尘土,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单须踉跄地退了一小步,脸色惨白似雪,冷汗凝结如豆,额头褶纹层叠,断指揪心的疼痛,迫使他不得不伛偻着身子,左手握住光秃秃的右掌,微微颤抖,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冒出,最终汇聚成一条直线洒落到沙地里。

单有未能从要千云枪下救下单须,眼睁睁地看着二哥右手手指被一枪击碎,不禁羞怒交加,双目喷火似地瞪向要千云,恨不得生啖其肉,却又担心他乘着二哥受伤再行追杀,只得狠狠地剜了要千云一眼,撤步横移到单须身侧扶他坐下。

单莫更是无心再战,抽回短棍摆脱掉项天行的纠缠,急急地返回到单须身旁,出手为他点穴止血。

项天行也不阻拦,任他离去,笑盈盈地站到要千云身边,一脸赞许。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从要千云出枪到三妖重新聚在一起,仅仅两三息的时间,场中风云突变,局势急转直下。单须右手五指全失,基本废掉了大半功力,妖门阵自然也不攻而破,而且单莫单有二人还必须分心照顾遭受重创的单须,以免项天行或要千云再行偷袭。

片刻后,单莫暂时止住单须断掌的血流,吩咐单有替他敷药包扎伤口,方才转过身来,目光如锥刺向要千云:“想不到将军的叠浪枪法竟然如此可怕,不知这是叠浪枪法哪一招?”此时单莫的心情,和几百丈远的韩珏几乎是一样的,犹在滴血,五味杂陈。在接到这个任务时,单莫还觉得田大帅真是杀鸡用牛刀,一个重楼境值得他兄弟三人远赴大漠一趟吗?即使他是镇守云水关的将军。可接下来的现实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要千云竟然完全拥有和自家兄弟抗衡的实力,而现在更连单须的一只手都赔了进去。

要千云收回长枪,手指抚过锐利的枪尖,并不理会单莫,自顾说道:“可惜。”要千云原想出其不意地施展沧水之浪,至少能废掉单须一条胳膊甚至除掉他,不料因为单有的阻挠,最终只是折断了他五根手指,心里多少觉得可惜。

说完这两个字,要千云再不言语,默默保持着体**元的运转,暗忖还好方才那招沧水之浪只是耗去了一成内力,不像当年刚修炼成沧水之浪,那次可是足足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渐渐恢复。

可这句话听在骄阳三妖的耳朵里,却是分外的刺耳,他们兄弟三人纵横江湖多年,向来只有别人受伤痛苦,自家何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这会竟然又被讥讽。单有刚替单须上完药,捡起地上半片掉落的衣衫,撕成碎条正在包扎,听到要千云的言语,忍不住暴怒起身,却忘了放下手里拽着的半截布条,恰好扯到单须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叫出声来,忙又蹲下身去,好生赔着不是。

项天行乐得落井下石,撇嘴笑道:“哈哈哈,这点小伤都熬不住,真像个娘们,我看你们也别叫什么骄阳三妖了,干脆叫骄阳三娘好了!”

单莫见要千云不理不睬,自己俩兄弟又表现得如此不堪,听到项天行的揶揄,更加倍感憋屈,胸中的怒火如潮水般涌动,仰头狂笑道:“很好,既然将军武艺如此出色,那就让老夫单独领教领教。”

甫一说完,他的体内传来一阵响声,就像是头老牛拉着座老旧的石磨,发出的“嘎吱”声异常的噪耳。紧接着,但听噗噗声接连不断,单莫身上的衣衫已碎成无数片,犹如春日花园里惊起的蝴蝶,纷纷散去,全身上下只余下一条鼻裤,裤腿处也是片片褴褛。再看单莫,哪还是之前那副干瘦矮小的模样,整个人拔高至少一尺,身形也似粗了一圈,浑身铁锈色的皮肤上面筋节凸起,如老树盘根,又如犬牙交错。

“大哥,不可!”身后的单须单有见状不喜反惊,异口同声地尖叫道。

“闭嘴!我自有分寸。”此时的单莫仿佛鬼神附体,面容狰狞可怖,眼珠似青蛙般凸出老远,更显几分诡异,他暴喝一声,身形有若猎豹,射了出去“要千云,拿命来!!!”

“金刚变!”项天行大惊,失声叫道。

“西海有陀罗,修得万宗法。肉身如钢铸,不死不灭,世人敬仰,恭称其金刚。”这是一个关于西海陀罗的传说,一千多年前,西海有位叫陀罗的绝世高手,传说中他自幼就精通各种武学,一直修炼到超脱生死的境界,不死不灭,最后在西海海边的一座山峰中消失,不知影踪。有人说其羽化仙去,也有人说他其实是放不下他的宗门,所以化身为那高达八百丈的山峰守护着他的后人。后来他的门徒就将那座山峰改名为金刚山,将其宗门迁到那里并改名为陀罗宗,以此纪念他们那位伟大的先辈,而金刚变正是陀罗宗不传之秘。

陀罗宗有条规定,弟子可以离开宗门,但是必须除去门派弟子身份,且终身不得暴露出身门派,否则宗门必将遣人万里追杀。没有人知道骄阳三妖的出身来历,谁也想不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单莫为了铲除要千云,不惜一切代价,第一次向世人展露了金刚变绝学,也因此暴露出他的身份。

施展金刚变后的单莫,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和防御,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这种功法并非暂时提高人体的技能,而是永久性的,只要内力没有枯竭,这种变身就不会消失。很久不曾享受过金刚变带来的提升,单莫感觉身体舒服到了极点,他竭力忍住长啸的冲动,当前击杀项要二人才是正事。

“哼,项天行,既然你认得这门绝学,那就乖乖等死吧!”单莫身形没有丝毫停顿,说话间五指紧握成拳,没有拳影,没有罡风,只见一只钵盂大小的拳头,闪电般袭向要千云的面庞。

早在单莫震碎衣衫时,要千云就已凝神聚气,时刻提防着他,所以当单莫一拳轰来时,要千云也动了,长枪斜斜点向地面,枪尖带着枪身戳进沙地足有一尺余深。

“怎么,想要和我对拳么?真是自不量力!”看到要千云将长枪插进沙地,单莫嗤笑不已。

长枪入地,要千云紧握着枪杆末端,忽然沉了下去,如同一条泥鳅贴住地面,枪杆弯曲形似拱桥,随后松开手,绷紧的枪杆似箭一般抽向迎面的单莫,身子随之也如飞鱼般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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