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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篱把酒黄昏后》第一章 回京都异变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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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初秋,草木渐渐显出衰颓之象。而那闻名天下的普济血枫,此时却刚刚露出风采。在京城西郊,无论处于何处,只要抬首,入目便是一片热烈的红。

京城西侧一百里之外的官道上,一辆青蓬马车静静停在路边。风吹帘动,隐约飘出缕缕药香。车内似乎空无一人,而车夫却正靠在车上打盹儿。

其时正是傍晚,天边的残阳映着漫山的血枫,说不出的悲惨壮烈。

车夫蓦地睁开眼睛,看了眼天色,却是叹了口气。

他跳下车,牵着马慢慢往右侧的林中走去。

傍晚的光散的特别快,在林中走了没多久,天就完全黑了。

他有些心急。小姐从来不会在太阳将要落山之时还不回来的,今日已是这般时辰,却还未见小姐的影子。而且——他四下环顾,这林子,实在太静了。

林间大风忽起。他突然变了脸色。那从树林深处吹来的,不是血腥味又是什么?

他急忙朝着气味传来的地方奔去。若是小姐真的出事,他百死莫赎!

“姜叔!”

一个清越的女声自暗影处传来。他蓦地定住了脚步。

“小姐!”他急急转身,“小姐,您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女子走到他面前,“您闻到了吧?”

“是。”他点点头,“这是怎么回事,此处距京城不过百里,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

“谁知道呢?”女子耸耸肩,“我本来是想着看看这林子里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之喜。谁知意外倒是有了,喜却不知躲在哪个旮旯里!”

“您碰上了?”姜叔大惊失色,“您还好吧?这么重的血腥味!那些人定不是什么善茬!”

“放心吧!”女子跳上马车,头也不回的道,“那么重的血腥味是因为两方相争,几乎同归于尽,我循着声音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快结束了。”

“您还凑上去了?!”姜叔满脸的担忧,“小姐呀,这里可不是边城,将军和少将军都不在,您这样贸贸然凑上去,万一被殃及了可怎么办呐?”

“哎呀!姜叔,我这不是没事吗?再说了,就算在边城,您见我什么时候需要老爹和哥哥替我善后了?”

“那是因为在边城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您是陆将军的女儿,都会卖您一个面子!”姜叔没好气的说。

“哪里会是这样!”女子从车里钻出来,“明明是因为我功夫好,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愿赌服输,我们事先都谈好条件的!”

“所以才说您不该这么莽撞的去凑热闹!”姜叔十分无奈。这位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着实让人头疼,“这里可是京城,敢在这里下手的人必然有十分功夫,您这样过去很容易出事的。”

“知道啦知道啦!京城不是我家老爹的地盘,所以我得低调。是吧?”她跳下马车,“您说的我都记着呢!只不过呢,有些事情是避不过的。您可知道,事发地离此不过十里。就如您说,这些人不是什么善茬,若是他们完成任务之后要清场呢?您觉得我们能逃过?”

“这……”姜叔一时语塞,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

“姜叔您要相信我。”她道,“我有分寸的。”

“是,小姐。”他自然是相信小姐的。若非小姐,此刻他早已成那无定河边骨了。

“您往回走吧!”她把包袱背到身上,“不出意外的话,您会在路上遇到两个人,您将他们载到城门口,然后再绕回普济寺。若有尾巴,您知道如何处理的。我就直接进城了。明日一早,您在陆府的街口等我就好。”

“您这是……”

“方才那场厮杀,我出手救了两个少年。救人救到底,只好劳您将他们送回城了。”

“是。”姜叔点点头,又道,“小姐您可知晓他们的底细?”

“不知道啊!”她说的很是自然,“我为何要知道?”

“您不知道底细便出手?”姜叔很是头疼,“万一救错人了呢?”

“不会!”她很是笃定,“他们肯定是好人!”

“为什么?”

“……哎呀,姜叔!您就照我的话去做呗!我自有我的道理!”

“是!”姜叔是军人,骨子里是最服从命令的。只是遇到大小姐的事情,总忍不住多说几句。但既然小姐不愿说,那他自然不会再纠结。

她想了想,又道:“车厢里的药大多是消炎止血的,您看着随便给他们一瓶吧!我远远看着,他们应该没有中毒之类的……算了!您就直接给他们碧凝散吧!就在药匣的第一层。”

“是!”

“那好!那我就先走了。我顺着官道走,应该能在宵禁之前进城。”

“小姐,您多加小心。”

“放心吧!”

言罢,她纵身一跃,转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唉!”姜叔叹了口气,爬进车里细细看了一番。小姐虽然不拘小节,但到了这京城,却也不得不注意了。若是落下什么东西被人得了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再三检查之后,确定该带走的东西小姐都已经带走了之后,他方才驾起马车朝官道驶去。

空中云层有些厚重,只零零散散几颗星随意缀着。官道上空旷而荒芜,依稀显出两个蹒跚的身影。

“公子,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官道上真的不会有事情么?”一个声音响起,语气中是难以忽视的焦灼担忧。

“放心吧!”另一人似乎是拍了拍他的手,声音平稳而淡漠,“这里好歹是天子脚下,他们可以在百里之外设伏,也可以在深林之中下手,却绝对不会在这官道上动手。”

“可是……”那人还是很担心,“之前公子遇袭的地方与这官道也不过几里之隔,他们还敢动手,在这里他们就会有顾忌么?”

“毕竟四方将领回京述职的时间就要到了呀。这城西,可是陆大将军回京的必经之地。万一不巧遇上了……咳咳咳……”

“公子,您还好吧!”

“公子”摆摆手,道:“放心吧,总是能活着进京城的。”

“还是我背您吧!”

“不必!”“公子”压住他的手,道,“你也受伤了,再背上我,估计咱俩都回不去了。就这样吧,我们慢慢走,再慢明晚之前也能到京城了。在那之前,他们估计不会再出手了。”

“您怎么知道?”

“方才一战,他们的高手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个冷锋,也被最后出手救我们的高人重伤。短期之内,他们找不到人手。没有十分把握,在京城地界他们就不会轻易出手。”

“青柏。”“公子”又道,“当时你可曾看清是何人救了我们。”

“没有。”青柏摇摇头,“我当时完全蒙了,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冷锋的剑已经被震开,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冷锋忽然走了。”

公子叹了口气:“看来是江湖中的高人了。他不欲透露身份,这份恩情也只能记在心中了。”

“公子,您说那位高人会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呐?”青柏突发奇想,“江湖中人不是最讲义气的吗?他既然出手救了我们,会不会想着救人救到底,会确定我们安全了再离开呢?”

公子好笑道:“你倒是想得美!”

清白嘿嘿笑道:“也不是……”

话刚说了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公子,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他凝神细听。身后,马蹄声哒哒,在这静夜中格外清晰。

“是马!公子,他们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会!”他很笃定,“这马蹄声很慢,不会是他们!”

“可是这么晚了,谁还会赶路啊?”

在二人交谈的过程中,马车已渐渐行至他们身旁。

“公……公子,刚刚不是还离得很远吗?怎、怎么会这么快?”青柏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不、不是遇上鬼了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休要胡言!”那公子道,“不必管他,我们走我们的。”

他不管那车,可那车却不想无视他们。

说话间,车子已稳稳停在了他们身旁。

“公、公子……停、停下来了!”青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不、不会真的是……是鬼吧!”

“呵呵,这位公子可说错了!小老儿可不是什么鬼!”

“老先生有礼!”公子朝他施了一礼,“是小僮失礼了。”

“公子有礼!”车夫拱手道,“小老儿见公子主仆二人这个时辰还在路上,便想问问是否遇到什么不便,有什么小老儿能帮得上忙的吗?”

“多谢老先生了!”公子连忙又施一礼,“小生本欲上京寻亲,奈何途中遇到强盗,好险逃过一劫,本欲寻个容身之所暂避,却一路坦途,遍寻不着,只好先沿着这官道走了。”

“这些强盗实在是太猖狂!”车夫忍不住咒了一声,“这些杀千刀的!都该下地狱!”

“公子,”他抬头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小老儿可以载你们一程,此处离京城尚有百里,靠你们两条腿走,还不知走到什么时候呢!到了京城,要找亲戚或者报官都方便了!”

“那真是太感谢老先生了!”那公子道,“只是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不会!”车夫跳下车,“这车就小老儿一人,公子不必拘礼。只要公子不嫌弃就好!”

“如此,就多谢老先生了!”公子连连施礼,“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呵呵!公子多礼了!叫我姜叔就好。”车夫笑呵呵地说,“公子快上去吧!车厢里有些止血的药,小老儿先帮公子上药,看公子的伤,若是再不止血,怕是有危险了!”

“多谢先生了!先生也不必多礼,唤我叶生就好。”

主仆二人上了车,方才紧张的情绪忽然一下放松了。

这车内的布置与车厢的外观一般,简洁朴素到了极致。车厢最里端有一小几,小几上有一匣子,还有几个竹篮,篮中放着些水果。可是整个空间却让人觉得舒心。而最妙的,却是车厢一角系着的一个布囊,囊中点点光亮汇聚,照亮了整个车厢。

“老先生这车内别有洞天呐!”叶生感叹道,“舒心静气、清净宜人。尤其这灯囊,当真妙极!”

“呵呵,公子过奖了。”姜叔拿起小几上的匣子,“这灯囊乃是是小老儿的孙女闲来无事捉的几只萤火虫,非要让我带着。至于这舒心静气,不过是车里备了几味药而已。也是正好,有公子能用得上的药。”

姜叔打开了匣子的第一层,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对叶生道:“公子解开衣裳吧,小老儿先帮公子上药。”

“有劳老先生了!”

叶生解开衣裳,右边肩头一道长长的剑痕,不深,却极险。

姜叔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啊!若是再偏半寸,怕是小老儿都遇不到公子了!”

叶生苦笑:“的确。小生能逃出生天真是多亏了菩萨保佑!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姜叔叹了口气,娴熟的帮他抱扎好伤口,又处理了青柏的伤。所幸二人的伤都只是看着惊险,不多时,便都处理完毕了。

“姜叔好厉害啊!”青柏忍不住甩了甩胳膊,“这药一上上,我就不疼了!”

“哪有那么神奇?”姜叔笑呵呵地把药匣收好,“只是我这药比一般金疮药稍微好一点罢了。”

“哪里是好一点?简直是好太多了!比那些什么神医的独门秘方还要好!”

“呵呵!你这小娃儿,见过几个神医?”

“我见……”

“青柏!”叶生喝道,“不得无礼!”

“老先生见谅!”他又向姜叔道,“是小僮无状了!”

“公子言重了!”姜叔摆摆手道,“时间不早了,小老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您放心,小老儿的车驾得很稳,您二人可以在车内小睡一会儿。到了京城,我会喊您的。”

“多谢老先生!”

“呵呵!不谢不谢!”

姜叔出了车外,青柏便对叶生道:“公子,您先睡会儿吧。到了我喊您。”

叶生摇摇头,道:“不必。你也睡吧。到了京城老先生会喊我们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叶生靠到车壁上,“你照我的话做就是!”

青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叶生已经闭上眼睛。他知道公子已有决断,便也不再纠结,也靠到车壁上,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云层消散,星光渐浓。

佑康二十年八月二十一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向京城驶去,大齐史上最风云诡谲的时代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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