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骑兵首先进入大伙儿视野，个个垂头丧气，丢盔弃甲，而后的步卒模样更是惨淡，几乎人人都互相搀扶着，或者抬着伤兵，毫无军容，乱哄哄一团。至于早上出城时一辆辆威武的粮车，更是毫无踪影。

人群爆发出一阵骚乱，百姓们议论纷纷。

“天哪，是曹操打过来了吗？这下可怎么办，我得赶紧回去告诉老婆收拾东西了。”

“别急，听说不是打仗，说是征粮队和外面的村子打了起来。”

“瞎说，村子里的人能把这些当兵的打成这样？我看八成是被流匪袭击了。”

“该，这群饭桶平日在城里收税的时候牛气的不行，这下被教训了。”

“可他们这么不禁打，万一曹操南下，咱们还守得住不。”

“嘿，这你就不懂了，谁告诉你我们要守了？听说只要老老实实投降，曹操就不会伤城里百姓一根毫毛。要是敢抵抗，之前的徐州就是例子。”

“这么说，咱家大人是准备投降了？”

“嘘，我就偷偷告诉你们几个，这消息是从大家族里面传出来的，千真万确！”

这边百姓们七嘴八舌的闲话着，那边杜大腾却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蔡军见状大喝道：“城主府有令不得离城！杜大腾，你要造反吗！”

说完也连忙追了上去。两边各有亲兵跟上，其他兵马不动。

杜大腾拦住一个骑兵，“你们都伯呢？”

那骑兵指了指身后，杜大腾分开败兵，看到哥哥颓然坐在马上，抱着一个眼熟的躯体，他一把将其翻过来看，杜大志被利箭刺穿的脑袋转到了他脸前。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杜大腾便不再去看死去的弟弟，将杜大飞一把拽下。耳语道：“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简单点，要快。”

杜大飞身子一颤，本来有万般悲痛要向弟弟哭诉，可杜大腾冰冷的语调，提示了他这个弟弟情绪很不好，而杜大飞和死去的杜大志，都很怕情绪不好的这个老二。

“杜大腾！你不遵军令，我这便捉你回去！”

蔡军已经拍马赶到，却见杜大腾只是斜斜转过一只眼来。“滚！”

蔡军觉得心脏忽然停滞片刻，漏跳了一拍，这是怎样的杀气，才会有如此惊人的程度。

正在骑虎难下之时，又是一骑飞马从北门冲出，来人却是城主府传令兵，洪亮的声音宣布道：“大人有令，命蔡都尉即刻押送杜大飞回议政堂！”

“诺！”蔡军大喜听令道。

“杜都尉，你还要抗命吗？”蔡军带着亲兵走上前，城主府传令兵也看向了杜大腾。

杜大腾却不理会，就在蔡军几人忍不住想要动手之时，他终于站了起来，对杜大飞说道：“你可记清了？”

杜大飞此时已经恢复了清醒，连忙点头：“二。。。杜都尉，都明白了。”

说完，杜大腾不再理会蔡军，自上前将弟弟尸首抱起，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蔡军恨恨骂道：“看你还能威风几时！来人，带走！”

身边亲兵上前将杜大飞押走，这时，一名亲兵凑上来说道：“都尉大人，杨振今天怎么没跟在杜大腾身边？”

“管他呢，盯紧杜大腾就好，杨振那一人能翻起什么风浪？”蔡军没好气得回到，两次被杜大腾的气势吓到，他觉得非常没有面子。明明犯事的是他的亲哥哥，怎么他还是要压自己一头。将杜大飞粗鲁得往马背上一放，纵马狂奔，颠得杜大飞痛呼练练。你弟弟太惹人讨厌了，你这当哥哥的就多受点罪吧，蔡军愤愤想着。

城主府中，刘表台上来回踱步，发着雷霆大火，底下跪着两员武将，正是蔡瑁和陈起贤，周围文官垂首候着，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这时，一个慵慵女声响起。

“大人，莫要气坏了身子。”一双玉手搀来，将刘表扶回了座上。

“夫人，议政大事，你先回避一下。”刘表拍了拍美妇的手，虽然在将美妇唤走，怒意却平复了许多，他最宠爱的蔡夫人，总是能带给他好心情。

“是。”美妇乖巧的福了一记，“夫君莫要太忧心，有琮儿和蔡将军替你分忧，你要保重身子才是。”

刘表微笑着点了点，不置可否。蔡夫人也识趣得退下了。

“你们两个，先起来吧，等审过了再责罚你们不迟。”刘表挥了挥手，像赶走恼人的苍蝇般。麾下的士兵征粮居然动手杀了手无寸铁的村民，更可气的是，这群饭桶还被一群村夫围在村里出不来，自己的十万精兵，究竟成了什么！

“谢大人。”蔡瑁和陈起贤起身，一左一右回到众官队首站着。

“人犯到！”伴着侍卫的高呼，蔡军押着杜大飞来到了议政堂内，杜大腾紧跟其后。两人向刘表行礼后，便回到了各自队伍中，留下杜大飞一人在堂中，静候刘表发落。

刘表走下台来，打量了杜大飞一圈，这人脑肥肠圆，看上去便是熊人一个，方才压下的怒火又腾了上来。

“如此模样，真是长我荆州精兵的脸面！你这厮在何处任何职？”

杜大飞哪见过这阵仗，一进议政堂便嘴巴打结，吓得六神无主，一句“小。。小。。人”结结巴巴，愣是说不出来。看得众官将哄堂大笑。

这时，杜大腾越众而出，“回禀大人，家兄在东大营虎威军中任辎重队都伯。”

刘表瞟了杜大腾一眼，此子是员勇将，在陈起贤麾下升迁得很快，他深有印象，过往也对杜大腾颇有赞许。

“杜大腾，老夫知道你是个猛将，不知你这哥哥，连话都不敢说，有你几分胆色？”

说完众将官又是哈哈大笑。

“大人说笑了。小人兄弟三人，脾气各有不同。我大哥他胆子确实不大，但生性严谨，冲锋陷阵他不擅长，但打理粮草这些小事他却在行。之前各大营查验粮仓，我哥哥辖下是分毫不差。”

刘表看了看陈起贤，后者点了点头，又看看蔡瑁，眼露责备。军中吃空饷，存假粮是一直以来的通病，日前他责令大营彻底清查，查出了许多问题，尤其是西大营最为严重。想到这里，他面色稍缓，再次问向杜大飞。

“那今日屠杀村民一事，又是为何？你也要你弟弟帮你回答吗？”

“小人。。。小人不敢。。。”杜大飞连忙磕头道，“禀告大人，今日之事，实非我等过错！”

“哦，那你倒是一五一十的讲来听听！”刘表厉声喝道。

杜大飞看了看杜大腾，弟弟微微点了下头，退回了队列中。杜大飞吞下一口唾沫，努力镇定下来说起。

“这一切，都是新野的阴谋！”

这一言既出，四座皆惊，众将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文官腾得站起骂道。

“混账！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玄德大人乃刘氏宗亲，岂会做出陷害荆州之事！”

刘表面上阴晴不定，低沉说道：“说下去！”

“是。。。今日我奉命往河阳村征粮二十车，本来一切都如常进行，也怪小人疏忽，小人队伍中有一伍长唤作‘孙大勇’，竟然在村里私自搜刮村民存粮，引发众怒，小人好容易安抚下村民要离开时，这厮竟然挥刀砍死了一名村妇，村民们被刺激之下开始攻击粮队，小人胆小，不敢做出那杀鸡儆猴之事，只让卫兵们保护粮车，兵器都未出鞘。可这时那新野兵里面，有一人是‘孙大勇’的好友，就在这危机之时居然带了几个新野骑兵跑来冲阵，将局面搅乱，我方士兵被乱民杀了好几人，这才拔刀反击。”

“你带着两百荆州兵，竟然被几个新野兵杀的打败？”

“大人有所不知，这伙人还和黄巾贼有勾结，就在村子里一片混乱之时，偏偏这么巧，来了四五百黄巾贼将村子包围了，小人率领卫兵们奋力血战，这才好容易从包围中杀了出来，只是粮车被贼众焚毁了，小人有罪，请大人责罚。”

“诸位，你们怎么看？”

众将官这下又是议论纷纷，蔡瑁首先站了出来。

“主公，依下官看，一切都是杜大飞畏罪编造出来的谎言！黄巾贼在二十余年前已经被朝廷多路大军彻底剿灭，匪首张角张梁张宝三兄弟伏诛，天下皆知。陈起贤，你麾下粮官妄图贪污村民粮草，激起民变，这下又编造谎言，欺上瞒下，如此无耻小人，不诛不足以整肃全军！”

陈起贤也坐不住了：“主公，自你接任荆州牧以来，荆州各郡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暴民抗税杀官军这等乱事，闻所未闻。但自从刘玄德进驻新野之后，这几年盗匪猖獗，民间非议不绝，这河阳村，之前一直好好的，为何和新野军一起，就有暴民？”

刘表啪得一声将酒杯摔得粉碎：“大胆！玄德与吾乃宗亲，待吾甚是亲厚，你等再敢妄言挑拨，便如此杯！”

众将官惊得齐齐跪下：“主公息怒。”

陈起贤却如倔牛一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公，今日你便要杀我，我也要把话说完。刘备此贼雄心勃勃，那肯屈居他人之下，他日曹操待他比今日主公如何？大耳贼不一样叛了曹操，还处处借兵，与曹操针锋相对。今日刘备势弱，暂居主公麾下，可他岂能甘心。民间早已谣言四起，诽谤主公碌碌无为，荆州应该让与刘备，如此野心之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啊！”

“给我拖出去斩了！”刘表气得脸色铁青，大口喘气，暴跳如雷。众将官从未见其发过如此大的火，纷纷上来劝阻。

杜大腾也跪到陈起贤身旁，进言道：“大人，真相如何，派一支兵马去河阳村打探便知。若河阳村中并无黄巾贼尸首，大人立刻将家兄问斩以安军心；若河阳村附近确有黄巾贼出没，大人不如趁其未坐大，派军剿灭黄巾乱匪，上报朝廷既是大功一件，下对百姓也是好事一桩。”

“如此小事，还用你来教我？”刘表缓了口气，依然怒意难消。

这时，门口侍卫报道：“刘伟大人到！”

“来得正好！”刘表一拍桌子，刘伟乃他城主府侍卫长，与东西大营都无纠葛，先前得到消息，便让其火速带人去河阳村调查。

刘伟踏入议政堂中便成了众人焦点，他也不废话，直接报道：“河阳村百姓共计两百零五户，全部遇害。村中散落贼人尸首六十五具，皆头裹黄巾，手中兵器与百姓伤口吻合。村外另有大群足迹往迷雾谷方向，疑为黄巾贼大部队，属下已经派遣斥候先去打探。”

杜大飞一听全村被灭，也大吃一惊得看向弟弟，后者却面无波澜，看不出什么反应。

刘表闻言，即刻下令道：“杜大腾！”

“属下在！”

“命你率所部兵马，即刻开往迷雾谷，务必全歼黄巾贼。若是有半分差池，你和你哥哥就提头来见！”

“诺！”

夜幕已至，荆州城北门再度轰轰开启，一支精骑部队，借着月色朝迷雾谷风驰电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