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说：“我考虑了下，你们可以保留某些东西。”他的普通话出人意料地标准，只是口音有些生硬，确切来说，像是电子设备“说话时”严肃的语调，又有点像新闻播报——老头愣了愣，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往事开始自动播放，巨大屏幕上穿西装的男人开始一板一眼地读着看不见的新闻稿——

“全球太空移民管理局召开了本月第6次新闻发布会，186个国家的重要领导人悉数参加了这次重要会议。会后，管理局主席沈东屿表示，最终的移民计划将于下周一底正式展开，具体的措施将由各区域的太空移民管理分部通知各辖区内的居民并落实。本次移民对于所有人类而言是——”

声音未落，下个记忆碎片又砸到了眼前，一具穿着紫色制服的机器人正带着自己和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走在一条像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色通道里，两旁墙壁上螺旋形的花纹晃得他头晕目眩。“请g5237a1205001号到g5237a1210000号的各位跟我走，我们即将登陆各位的船舱g523710。”

背景是慌乱无措、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掺杂着扩音器里冰冰凉的指令，在狭小的空间里打作了一团。

自从在这个鬼地方醒过来，这些画面已经好几次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几十年的深度睡眠让他的脑袋昏沉错乱，开始隐隐有些胀痛。他只记得好像牵着谁的手，对方的脸庞一直朦朦胧胧，只有手心冰凉的温度、皮肤松弛的触感还躺在脑袋里。

回放戛然而止，眼前半人高的这个自称“卡庸外交使者”的灰色生物正直直地看向自己。

老头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他有些生气，气自己为什么要坐在洞口的这块石头上“透透气”，那群早醒了好久的人正在里头生火，自己应该躲到他们身后去。

“你说的保留一些东西是……”他有些迷茫的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尘里挤出来。

使者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本书。封面有些泛黄了，磨损的页角有些颤巍巍，但仍看得出它曾被妥善地保存。

书，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了？席卷那颗遥远的蓝色星球的灾难差点让人类都死绝了。所有的资源都被凑到一起，变成了一艘艘庞大的移民舰。他的那几柜子的书呢？大概都被做成了那些高密度材料，成为了移民舰上的一颗螺丝钉，或者一小片压缩燃料，或者是那根他几小时前醒来时插在自己鼻子里的管子！什么都被压缩了，压缩成了渺小到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把他的过去都压缩不见了！

结果呢——他来了这么个鬼地方！

他感到脑中的发条开始“咯噔咯噔”，震得他脑壳快要裂开，他几乎要从石头上滑落下去。

使者似乎并没有在意老头恍惚的神情，他伸出干枯的灰白色手臂，把那册书放到了老头的面前。

白色的封面上，四个黑字有些狰狞——海佛之城。下面还有几个小字：【英】玛格丽特·金。

“玛格丽特——”老头的嘴唇突然动了动，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