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家常

吃完饭，大家坐在客厅里，茵茵茶香，各叙这些年来的种种。白蓉并没有过多的强调这些年来的辛苦，以致于她的故事听起来就像是撞了大运的灰姑娘。汪展鹏很好的 表现了一个父亲的激动跟慈爱，这让白蓉觉得挺开心。至于李舜娟，则述说了当年白蓉因为发高烧，却在医院里被人偷走的悔恨。

紫菱听了白蓉的故事，脸色迷离的说：「白蓉，我倒是觉得你运气不错，你看，你虽然被偷走了，可是却碰到这么好的老师，还变成巴黎音乐学院的荣誉硕士，虽然我们很难过，不过你这些年来过很好，也还是让人很欣慰的。」

白蓉听了笑了笑，说道：「是阿，我想只要肯付出汗水跟毅力，不管在什么环境里，是珍珠就一定会发光的。我很感谢我的恩师，是他给我发光的机会。」言下之意，不是珍珠，摆在哪里都一样平凡。

绿萍听了紫菱的话，却皱了皱眉头，她是很了解在艺术这条路上，想要拼得一片天空，所付出的绝不是努力那么简单，她从小到大，跳破了多少舞鞋？磨破了几次脚趾？小腿大腿抽筋无数，这才奠定了现在舞坛新星的地位。紫菱以一句运气好打死一切，未免也太过轻松。因此，绿萍没说什么，面对这个长得跟她相像的妹妹，她总觉得特有亲切感。或者是相貌，或者是内里的韧性，或者是同样在艺术上的追求跟坚持，她总觉得，她可以感受到白蓉这些年来所吃得苦。于是她轻轻握了一下白蓉的手，说道：「你回台湾就好了，有空多约出来聚聚，我一直很喜欢你的音乐。尤其是你最近那一场演奏会，我只是看现场直播，都感动得不行。你最后那一曲琵琶，真是弹到人心里去了。」

白蓉望尽绿萍的眼里，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你懂，我懂。

紫菱看着这两位出色的姊姊，心中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绿萍本来就是汪家的骄傲，功课好，长得漂亮，还已经是国内舞坛的潜力新星。有她在，本来就没人注意自己了，现在，汪家除了一个骄傲，又来了一个女神。白蓉根本就不是什么潜力新星，早已经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家了。为什么这些才华，她一点都没分到？

楚濂注意到紫菱眼中的失落，开口对紫菱说：「紫菱，想不到你两个姊姊都这么出色，汪家的女孩子，真是令人大开眼界！」紫菱听见楚濂说的话，简直就要流泪了。汪家的女孩子？根本不包括她吧？于是默默的不说话，只是喝茶。

舜娟也注意到紫菱了，开口说：「紫菱阿，你看看，明年你就要考高中了，你两个姊姊都这么优秀，你也要努力一些，知道吗？」紫菱不服气道：「姊姊是姊姊，我是我，你不要老把我跟别人比，我根本不喜欢念书。」舜娟一听，声音稍微高了点说：「谁天生喜欢念书阿？但是这总是不能不念的，我不要求你考上第一志愿，但你至少不要吊车尾阿！」

紫菱听了嘟嘴不说话，白蓉却温柔的插口了：「我也不喜欢念书，从小到大，我就没上过一天学。小学、国中、高中、大学，我都是在家读书，然后去考同等学历的。 因为天天练琴，我实在没时间跟着大家一起过学生生活。如果紫菱不喜欢念书，不如就考同等学历，说不定反而可以省下很多时间呢。」

紫菱听了一噎，更是说不出一个字。舜娟却接口了：「紫菱要是光凭自己在家念书就可以拿到学历，我倒是不用操心了。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成天只会做梦，我跟你爸爸都担心死了。」白蓉笑了笑，绿萍在一旁说：「妈，反正紫菱还小嘛，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你也不用给她太大的压力。」

白蓉笑说：「是阿，如果紫菱真的有喜欢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开始努力，绿萍是舞蹈家，我是音乐家，说不定紫菱未来也是个什么家呢？」然后，转头问：「紫菱，你的兴趣是什么？如果真的有心，那就要把握时间，尽早充实自己，好好准备。像我，这世界上拉琴的有千千万万，有天赋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不够努力，我又凭什么说成功会或在我身上呢。我相信绿萍一定也是花了许多时间跟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或者，汪家的女儿注定是艺术家，像绿萍这样功课又好，艺术上又有成就的，只是特例，我还不是骗来一个荣誉硕士吗？真要我去考，我可考不上。」这句话，却让汪展鹏笑得牙不见眼，舜娟当年是经济出身，若是女儿有艺术细胞，还能像谁？白蓉这句话，可真是熨贴进了汪展鹏的心底。

舜娟笑了笑，脸上表情无不骄傲，绿萍今天能如此优秀，她的督促当然是大部分原因。倒是紫菱听了很激动，说道：「我就喜欢文学，白蓉，你说，我也有可能成为作家吗？」白蓉听了，顿了顿，问道：「你喜欢文学？那我想创造是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上，如果你要比别人强，那么，最基本的四书五经你可念完了？唐诗宋词，你可熟悉？如果要写故事，时代历史跟故事背景非常重要，对文字的掌控更是不能忽视，我也没写过书，不过，我想这些该是最基本的。」

紫菱听了，搔搔头说：「诗词是有看过一些，全部会背是不可能的吧？文言文很难的，你说什么四书五经，难道所有作家都看过吗？」白蓉说：「当然不是，不过有的作家以生活历练为基础，写得东西就比他人深刻，你年纪比较小，没经过岁月摧折，当然只好多看点书。」然后放下茶杯，说：「况且，文言文也不是很难，四书五经，我六岁前就背熟了的。孤儿院里大多是大家捐来的书，当初我什么都看，别说四书五经，连四大奇书，二十四史，我也都是看过原文版的，一直到现在，我也没 放弃过看书的习惯。如果你连我也比不过，又怎么能说一定能一炮而红？」当然，白蓉不会说是因为那些故事书对她根本没有吸引力，这个世界的文学跟小说根本来的世界不同，至少，当年她最爱的金庸便完全没在这个世界出现。所以，无聊之下，便翻一些古书来打发时间。

舜娟听了，急忙说：「不错，紫菱，你就算是想当作家，写些诗诗词词的小玩意没关系，但也要努力念书阿，你以为成功会从天上掉下来？」紫菱赌气的对白蓉说： 「我知道你天才了，你一定要时不时提醒我吗？反正我就是汪家的丑小鸭，以前有一只天鹅，现在，有两只，我阿，根本就再也没人理了！」

汪展鹏听了，无奈的揉揉紫菱的头发，说：「丑小鸭总有一天会变天鹅的，什么没人理？你不管怎样都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女儿阿！」白蓉笑了笑，说：「我也不是要 说我什么天才，我的意思是说，不如，你想办法投些稿，如果真有出版社愿意征用，那就表示你现在实力已经到一定的境界了，那么，以后当然是选择像中文系之类的路，高中时如果数理成绩不好，也没什么关系不是？但如果你一直得不到赏识，那就表示你还需要努力，暂时先照着爸妈的计划，好好念完高中大学也不吃亏，毕竟杂志社报社等等，所招揽的编辑记者，都需要要求大学学历的。」紫菱听了，有点犹豫的点点头，似乎真的被白蓉说动了。

舜娟看见自己每次只要一讲功课，就会弄得紫菱哭泣，老公吵架，白蓉却三言两语的就摆平了，心中联想到这些年来，白蓉必定是受过许多人情冷暖，不然讲话为什么会这么有技巧，既直指核心，又不让人讨厌。这份长袖善舞的功力，放到四五十岁的成年人身上是历练，放在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身上，那便是心疼。于是心中一疼，鼻子有些发酸，看着白蓉，却没有继续揪着紫菱说教了。

白蓉见紫菱消停了，便对绿萍说：「姊姊，你知道，我来台湾是为了录制提琴跟琵琶的演奏录CD，公司说想要拍MTV，我想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当我MTV的女主角？其中有几个企划，是需要一个舞者，配合者琵琶的音乐，中西合璧，至于舞步，都还没有头绪，或者，你愿意试试看编舞？反正你已经保送了，就当做是练 手，可以吗？」绿萍听了，有点迟疑，说道：「那，你让我想想，我担心砸了你的招牌…」

白蓉笑道：「顶多就是不被采用，砸什么招牌？你考虑一下。」紫菱听了，心里又有点发堵，MTV？那不就是上电视吗？果然，人家总是要找天鹅，谁会找一只丑小鸭来上电视？

楚濂这时却开口了，他对白蓉说：「那，怎么不连紫菱也一起找呢？我看紫菱也挺可爱的阿。」紫菱一听，感激的望了望楚濂，白蓉仔细观察了一下紫菱的眼神，心想：「这也太早熟了吧？才十四岁，就真的爱上了吗？」口中却说：「可是公司要求的是舞者阿，紫菱不会跳舞，又没有受过模特儿的训练，虽然紫菱的长相很清纯可爱，但是，在表演方面的技能为零，那又让我要怎么推荐她呢？」说到这里，语重心长的说：「紫菱才十四岁，还有很多时间培养自己的能力，毕竟机会只给准备好的人，这次，我想是没办法的。」

紫菱听了，眼泪顿时在眼眶内打转，要掉不掉的，却微微的一笑说：「没关系，我知道绿萍比我适合。」楚濂一见，马上上前安慰，白蓉也不关心楚濂到底跟紫菱说了什么，只是陪着绿萍去参观了她的舞蹈室。

白蓉见到绿萍光一进舞蹈室便满脸放光，心中知道绿萍真的喜欢跳舞，于是，她走到舞蹈室角落的钢琴前，对绿萍说：「我们就先来试一试吧？我弹一首曲子，你随意发挥。」绿萍听了点点头。匆匆换了舞衣，下场热身。

两人并没有关上舞蹈室的门，过没多久，悠扬的琴声流泄在整个汪宅，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大家只知道白蓉会拉小提琴，会弹琵琶，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是学钢琴起家。

于是，大家一入门，便见到白蓉端丽的坐在钢琴前，绿萍在另一侧旋转。正是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紫菱看着绿萍跟白蓉合作无间的身姿，心里觉得又骄傲，又自卑。有这么出色的姊姊，该是她的幸还不幸？看着楚濂跟楚沛欣赏惊艳的表情，紫菱咬咬下唇，眼眶一红，只想远远逃离开这两位天上人间的漂亮姊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