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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工开物》第一章: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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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如炉,以苍芎为鼎镬,欲炙尽过往一切生物。.

万里飞沙,将积丘为波澜,直掩没上古万世冢墓。

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适当正午。

风沙已止歇了,炎热开始发威。“得得得,得得得”,在莽莽金沙的荒庭沙漠上,尘沙飞起两丈多高,一匹马向沙漠深处急驰而来!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儿,此时却毛色灰败,显见一连奔跑了多日已大伤了精气,但它的奔速却仍属超常。亏得这匹马的样子看起来雄俊异常,当属名种,不然照这种奔驰法早就筋疲力尽倒地毙命了。

马背上俯伏着一个身体瘦弱的少年,此刻,他的两只黑晶晶的眼珠内隐隐透出一缕喜色,仿佛到了这片在普通人眼中畏惧如虎草菅人命的大沙漠对他来说便是创造了一个奇迹一般。

这少年祼露出的脸庞和双手布满了条条血痕,那是昨日沙暴在他身上雕刻下的痕迹,他藏在蹲下来的马儿腹下才侥幸躲过一劫。

这些血痕虽然早已结痂了,却凭空令他的面孔多了几分狰狞之意,也让人瞧不出他本来的面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忽觉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低头一瞧,见马儿嘴边白沫正不断溢出,不禁心中叫糟,心中一痛,不禁叹息了一声,道:“猛枣啊,猛枣!这可不是我王晋心狠,连跑了三天三夜也不让你休息,而是不得不如此,希望你不要怪我!”说着右手便用力抽挽缰绳。

这匹叫猛枣的马儿在王晋一挽之下,猛地前腿一软,跪倒在地,接着一声哀嘶,抽搐了几下,便已脱力而死。

王晋瞧着猛枣逐渐灰败下去而充满绝望的眼神心中一酸,不禁失声痛哭。几年来也只有猛枣是他真正的朋友,现在又为救他而丧命于此,他心内怎能不痛?哭了几声随即止住,他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不知道后面凶悍毒辣的敌人肯不肯放过他。

马儿已死,代步的工具已无,他顿时无措起来。就算猛枣照样生龙活虎,一马一人又如何敌得过恶毒肆虐的大沙漠?

王晋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颈项下的一件环形物什,喃喃道:“能不能救命就看你的了!”

他突然“咦”了一声,忽觉触手一片冰凉,丝丝凉气循着他手指再循手臂注入他体内,顿时觉得浑身凉凉的十分舒服。

在如此炙热的大沙漠,这丝冰凉之气可谓千金难买,他立时觉得身体元气恢复了不少。

他不禁低头向项下瞧出,又不禁惊咦出声。

当年那人给他这个环儿时本来色泽是黑漆漆的一片,现在却变成了一团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云团似的阵阵金芒,耀人眼目。

这团金芒倏大倏小,随着他的目光转动,辗转流移,却并不觉得刺眼,仿佛团团金沙在手中轻舞,又仿佛一个小金人正奔跑着向他不断招手。

王晋把手拿开,那缕缕凉气便消失了,用手捏住环儿丝丝凉气又起,他一时觉得这个环儿非常有趣,不禁“咭”地笑出声来。他毕竟是少年心性,一旦见到有趣的玩竟便忘了即将面临的危险。

环儿内的缕缕凉气仍不断注入他的体内,王晋只觉身子越来越舒服,原本干裂的嘴唇竟奇迹似的有了几分湿润之意。

王晋心中大讶,猜到这个环儿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起作用,看起来似乎只有在炎炎大漠上才能显露出它的奇处来,怪不得那人会对他说若有难便到荒庭沙漠来找他。

他不禁对五年前那人的话又信了几分,实际上他的境况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牢牢地抓住这唯一的希望了;若不是这个希望给了他力量或许他根本逃不出这么远!

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因照料猛枣不力致使猛枣中毒,被罚跪在凛冽的寒风中在外面跪一晚,等待第二天家主对他的判决。倘若猛枣不能救治过来的话,他的下场只有一种,那便是为猛枣殉葬。

至于猛枣为何会中毒,当真让人莫名其妙!

在家主富大山的眼中,别说这样一个照料马匹的小厮,就是十个八个也敌不过千里马猛枣的价值,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晋只不过是张姓管家用三只幼羊从人贩子手中换来的一个童仆罢了,他死了,就相当于死了三只羊,况且还是三只幼羊,在家主眼中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

冷风那个吹!如刀一样割着王晋幼弱的身子,发出残忍而欢快的“咻咻”声,他的脸庞和两只小手早已痛的麻木了,双腿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王晋勉力回头一瞧,几个看管他的仆人早已偷着回去取暖去了,显然他们搭架的小火堆并不能满足他们。他们知道王晋逃不了的,在如此寒风凛冽的一个夜晚,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在庄子前跪一晚虽然会冻个半死,第二天有人救治的话还有可能活过来,逃出去倘若没有好心人的救治或救治晚了的话王晋这条小命必然会丢掉。

正当王晋被冻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了,他勉力睁开眼睛瞧向前方,却见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向他闯来。

虽然是夜晚,仆人们所烧火堆发出的光亮把那人的面孔照了个清清楚楚,王晋一瞧之下身子便一阵哆嗦,同时张大嘴巴。

那人约四十来岁年纪,两个眼眶内血流不止,空空洞洞,眼珠子显然才被人毁去不久,样子十分诡异可怕,在夜色和通红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厉鬼一般。只见他渐渐靠近王晋,脚步竟忽然变得十分轻盈,语音轻柔道:“小娃子,能否救老夫一命,老夫异日必有所报!”

王晋那时只有九岁,那里见过这个?早被吓的要惊叫出声,喉咙格格响了几声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他已被吓傻了,原来人在受到极度惊吓的时候是叫不出声的。

等到那人说出话来,王晋才略略胆壮了一点儿,在他想来能说话便不是鬼了,他努力定了定神道:“怎……怎么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浑不似平常的轻脆利落。

那人听面前的娃儿说话了,意思是肯救他,不禁面露喜色,配上脸上的两个血窟窿,样子说不出的恐怖。他本人丝毫不觉,王晋却又是一阵哆嗦,但他已知道面前这人并非鬼怪,惧怕之心较前又略减几分。

王晋隐隐觉得天下间的可怜人不止他一个,见那人因为自己一句话便惊喜交集的样子,不禁起了怜悯之心,暗道:“反正明日自己是死是活也未可知,能在临死前救人一命也算一场造化了。”

他一时间未想到自身并无缚鸡之力,加之年纪幼小又自身难保,现今凭什么救人?见那人似乎身受重伤,眼珠又盲了,心中一热便张口道:“好,我救你!”

那人脸颊一阵颤动,似乎很激动,半晌方沉声道:“这种救人的法子非常危险,你可真愿意?”

王晋“哼”了一声道:“大不了一死!”

那人想不到面前的小娃子竟说出这句话来,不禁倒退了一步,心里十分诧异,正要弄明白王晋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猛听到一阵尖利缥缈的啸声传来,脸上不禁露出惊恐之色,慌道:“好!那我先多谢你啦!你照着我的话做便能救我了!”

王晋并没答言,只是点了点头,那人仿佛“瞧”到似的,也点了点头,口中念道:“溶溶洞洞,无有唯他,澡雪魂灵,引引煌煌,幽宗布列,赐我力量!”同时双手捏了几个古怪的印诀,不断变换着姿势。

王晋一时福至心灵,他虽然不明白这那几句话的具体意思,却明白这是让他浑浑无我忘却一切。同时,那人的声音有一种静谧的力量能令人舒缓心神,他霎时间便不起一念,顿时沉浸在一个奇妙的天地里。

那人对王晋能如此快便进入忘我之境很讶然,此时却顾不得夸赞,只见他在原地转了几圈,身形忽然越来越淡漠,很快便变成了一缕紫色轻烟,飘飘荡荡如同在风中轻摇的一株山茶花,仿佛再有一缕风便能吹散一般。

那缕轻烟渐渐消失,烟尽火现,一粒红红的火星儿最后显露了出来,光亮却十分微弱;同时,那人的身形消失不见了。

王晋脑中忽然传来那人微弱的喝声:“还不接引?”王晋顿时从忘我之境出来了,这回他可不明白了,不知道那人所说的接引是什么意思,正要动问,忽觉头顶上热力滚滚而来,不禁脑中一痛,如万针攒刺一般,蓦地感觉到脑中多了一样东西。

他不知道这正是那人化做的那粒火星从他头顶泥宫**进入了他脑中,正努力适应着新环境,不断游走,他但觉巨痛中一波一波的信息自脑中传来。

王晋心下明悟,同时惊奇不已,弄不明白这些信息是从那里来的,知道这不是他所能了解的方面,只有按那人的吩咐照做而已。

他尽力放缓身体,想象着那人教给他的观想方法,在头脑中观想着条条通衢大道发着赤色光芒,果然疼痛轻减了许多,可他还是忍不住痛哼出声。

那几个仆人进屋内取暖后很快便出来了,听到王晋呻吟出声,其中一人叹道:“这么冷的天气,叫娃跪到冷风里,作孽呀!”

另一个道:“你作死!要是让家主知道你说这话,小心你的皮!”先前说话那人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了,似是听到家主这两个字便很害怕一般。

家主富大山是长弓镇的首富,为人却为富不仁,并且御下极严,庄里的仆人们终日战战克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不小心犯了错误受罚,让王晋跪大冬天跪在冷风里的命令便是富大山亲自下达的,众人自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王晋这时已痛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牙齿咬破了嘴唇,腥腥的鲜血汩汩流进口中,觉得那种难受劲让他恨不得立时便死去,若不是他自小历尽苦难心志坚韧只怕早已痛晕了过去。

正当他坚持不住时,脑中传来那人的声音道:“就快好啦!再忍一忍!”王晋只好再一次勉力忍住,紧紧握住了双拳。

虽然过了片时,对他来说却如百日千日般难熬,他根本没有半分抹杀痛苦的本领,只靠心中不屈的意志干熬着,脑中那人也颇佩服他的硬气。

疼痛忽然间消失了,王晋但觉几股热流在体内掠过,身子暖洋洋的非常受用,刚才所受的苦楚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他宛然觉得脑中那个东西窜到了后脑发际正中上二寸那个位置便不动了,正想不明白是何缘故,忽觉身子黏黏的,冷冷的,却是他刚才痛的出了一身热汗而不知,此时被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方才醒悟过来。

身子内黏的厉害,刺鼻的腥臭之味阵阵涌来,王晋暗呼:“怎么会这么臭?”他低下头来耸了耸身子令衣服和身子不沾在一起,要是让冷汗黏住身子便麻烦不小,今晚更难熬过去了。

忽听烤火的那几个仆人惊叫出声,叫声又是惶惧,又是惊异,王晋颇为奇怪,暗骂:“我跪在这里受罪都不叫一声,你们有火烘烤还鬼叫什么?”他可叫不出他们的全名来,富大山有一条极严厉的规矩:非同事之人便不许交谈。

这样做的结果致使下人们对家主更恭敬畏惧了,同时导致了下人们之间关系的异常冷漠。

王晋猛觉一股奇异的压力向他迫来,令他不由生出恐惧之心,不禁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张白惨惨的马脸睁着一双灰黯浑浊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他,仿佛正在瞧一件希世珍品一般。

王晋“啊”的叫出声来,惊恐凄厉,仿佛害怕到了极点!那人哈哈大笑,笑声嗄哑十分难听,说了声“可惜”,便化做一道白虹射向天际,很快消失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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