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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浪子录》第二章 此间浪子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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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刺杀梁师成的便是那个‘不二盗’,只可恨没能杀掉这姓梁的贼厮……”亨和路旁的一家酒馆二楼中,有一老一少正在吃酒攀谈。

“不二盗?这是何许人也?”老者问道。

李逸恭笑,为其斟了一杯酒:“龙大夫久居谷中,不知此人也无怪。这不二盗夜却行乃是开封府中一大名鼎鼎的侠盗。此人于近些年中常行劫富济贫的义举,就连李行首亦为其赤子之心所感叹,作有‘摘星不惊月,踏花露不跌。侯门不二盗,来去无有缺’一诗以颂之,而其‘不二盗’的名号便是出自于此。另外还听说,这不二盗乃神农堂中人,果然神农堂俱是热血英豪……”

李逸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接着说道:“前几月官家曾将安南国进贡来的美酒赏赐给李行首,而李行首却将此酒转赠给了梁师成,望其能够效仿李广将御酒注入泉井,教全体边防将士皆可一尝御酒。此等高风亮节,引得周美成也为之倾倒,赋诗赞曰:‘九天玉露出禁苑,不赐楼兰赐勾栏。幸有凤城飞将在,甘泉宫酒入酒泉。’”

老者捻须细思,而后轻啖一口杯中酒,微微一笑:“都言名花误国,而这位李姑娘却有如此侠肝义胆,当真是个奇女子啊。”

“不过……”李逸同是饮了一杯酒,轻叹一声:“唉,优伶尚忧国,而那梁贼却将御酒私藏,只留自己独享。李行首听闻此事后,又送三千贯给梁贼,使其购十万壶美酒犒劳将士,而那梁贼却又把这三千贯也私吞了。后来有人传言,李行首重金委托一刺客刺杀梁师成,看来便是这不二盗无疑了,可惜啊……”

正当此二人相谈甚欢之际,突然从邻桌穿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妙哉妙哉……”

老少二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那一方也坐了两人,一男一女,似是主仆。男子身着一袭菱锦质地白衫,脚蹬一双青灰高筒皮靴,发不扎束,任自飘散,面若晓风拂柳岸,身似明月照大江;神有赤鲤跃龙门,气含泰山石敢当。端坐桌前,风度翩翩。在其身下,放着一个长约三尺,宽约一尺,漆黑木质,上覆烫金沟纹的木匣。而此时该男子也在含笑望着他们二人,笑容颇有几分少年任侠的佻达。

李逸起身,拱手向其行了一礼,正色道:“小弟闻兄台笑中豪气干云,可是为夜却行刺杀梁师道一事而笑?只可惜……”

“非也非也……哈哈哈……”白衣公子又笑。

“那便是为李行首此诗而笑了?”

“非也非也……哈哈哈哈哈……”

李逸见白衣公子大笑不歇,又是不解,又是恼怒,眉头一紧,厉声道:“那公子究竟所笑何事?”

白衣公子又笑了几声,而后放下手中木筷,将脸转向对面的女子,问道:“葙儿,你说好不好笑?”

李逸看向坐在白衣公子对面的姑娘,她发梳双丫髻,身着浅绿色衫襦,内里套着藕荷色的缎子背心,皓齿朱唇,柳眉星目,应只有着十五六岁的年纪。

听到白衣公子的问话,这位被叫做葙儿的姑娘也轻放下手中的碗筷,将头探向他,轻声说道:“公子,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不要惹事为好……”

白衣公子轻摇了两下头,脸上笑意不减,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酒和钱是那个姓李的伶伎送的,人是那个姓夜的小偷去杀的,他们未出甚么力气却是说的最热闹的,葙儿你说该不该笑?哈哈哈……”

李逸闻言,面露几分羞惭,无言以对。而他身旁那位一直坐着的老者却一直自斟自饮,未有表示。

正在这种尴尬时分,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引得堂内的食客纷纷走向窗前观看。

白衣公子也欲起身:“吵吵嚷嚷的,那边应是出了甚么大事。”

葙儿见状忙拽住他的衣襟:“出门前先生曾多次叮嘱勿要多生事端……”

“哈哈,事端已生,我们只是去凑个热闹。况且前人有言:‘与其临渊羡鱼,不如临渊吃鱼’,快些走罢。”说罢,提起木匣背在了身后,疾步走向窗子,跳了下去。

葙儿看他已跳下,慌忙收拾了包袱招呼小二结账。

上了亨和路后,白衣公子便看到前方二十来丈远的县衙门口正拥着七八十人,他们周围则站着十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白衣公子赶上前去,见衙役们不准路人靠近,遂向身旁同样在围观的一位书生询问:“敢问兄台,这是出了何事,可是这些人有甚冤情?”

书生看他一眼,忿忿说道:“还不是禁药令惹得祸事。”

白衣公子追问:“那这禁药令又是甚么?”

书生听闻,上下打量他,继而说道:“看来公子不是本地人士。上月廿八便是苏东坡忌辰,前不久那个自称苏东坡外子的检校太傅梁师成去到西湖巡赏苏堤,本是打算不日便转去应天府祭拜,却在途经余杭镇时遇到了刺客。那个刺客受了重伤逃走了,杭州各县便下了禁药令,严禁售卖伤药。但需要伤药的又不止那刺客一人,此荒唐之举怎会不波及无辜?面前这些人俱是家有伤患,今日前来向知县讨个说法。”

白衣公子看向前方众人,确实见到几个身有伤痕的人站在其中。

这时,衙门西面侧门走出一行衙役,在其中有一穿着对开长衫的中年男子。

一行人走到衙门正门口的高阶上后,边有衙役喊道:“尔等休再聒噪,我们县丞大人已经来了,有何冤情自当会为尔等主持公道……”

还未等他说完,阶下众人纷纷叫嚷开来:

“让陈知县出来……”

“我们要见知县,休要摆出一个县丞来搪塞……”

那位穿着对开长衫的县丞伸手将两个掩着他的衙役拨开,走到众人前,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陈大人昨日已去往余杭拜见梁太傅,为的便是这禁药一事。朝廷为防刺客同党假冒乡邻购药,不得已出此下策。但刺客一日不被抓获,朝廷便一日不安。望诸位能够多多体谅,暂且回去罢,陈大人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罢,这位县丞便又走向侧门,意欲回府。

在阶下众人的怒喊声中,一个站在人群的西侧的女子趁着阻拦他们的衙役不备,从棍下钻了出来,一跛一跛地小步跑到县丞身旁拽住了他的衣袖。但还未等她开口,县丞只是刚看到她的面孔便吓得挣脱她的手急忙向后退去,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脸色变得青绿似是见到鬼一般。

“何方妖人……滚开滚开!”县丞坐在地上也顾不得爬起,急挥着手命人将她赶走。

两个衙役听县丞的声音,赶忙跑了过来欲伸手拽走那个女子。但一见到她脸俱是惊恐万分,改用水火棍将她捅开。嘴里还嘟囔着:“长这么丑便不要大白天的出来吓人……”

女子“哎呦”一声被捅翻在地,沾了满身土尘,甚是狼狈。

她缓缓转身,想用双手撑起,却无意触到一只青灰皮靴,急忙将手移开,慌忙地道:“对不起,我……”

还未等她说完,白衣公子已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的上臂,而双目紧盯前方的衙役,戏谑笑着:“想必梁山上的那些好汉定是怕了你们这些当差的高深棍法才逃到那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去罢!”

身旁的书生听罢,遂的冷哼一声,旋即俯下身去,也欲扶起那女子。

但听到白衣公子的话后,女子转过了头。

书生透过她凌乱的发髻刚看清她的面容,便“呀”地叫出一声,向后促退了两步,刚伸出的手也急忙收了回去,面色如那个县丞一样,而后急急从人群中钻出,跑向别处。

女子呆呆看向那书生的背影,若有所思,以致已被白衣公子扶着站了起来也不自知。

“他们可是欠了姑娘钱财?”

一阵清朗的嗓音打断了女子的沉思,茫然地抬头向白衣公子看了一眼,旋即又急忙将头转向身侧。

“甚……甚么?”

她似是未有听清问话,心思也才刚收回来,猛地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他握着,便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白衣公子已向她的脸看了许久,嘴角的戏谑并未消失,只是目光柔和许多:“不是欠了姑娘的钱,又怎的会如此惧怕姑娘?”

女子,闻言并不答话,连身上的尘土也不顾打扫,急忙福了一身,轻声说道:“多谢公子。”而后转过身还想去找那个县丞,但县丞早已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退回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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