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了，汉水沿岸挨挨挤挤的帐篷间也生起了缕缕炊烟。疏通汉水的民夫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一切都很平静，昨夜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梦。

苏橙熟练地从火堆上取下冒着热气的铁锅，盛了一碗米汤，递给了身旁沉默不言的苏毅，“哥哥，喝一点吧，逝者已矣，可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苏毅点点头，却没有接那碗米汤。

数月前韩景将紫云送给他，让她帮自己谋事，书信里却暗示她的身份不同寻常，让他小心谨慎。他防她，也用她。几个月的时间，她帮他度过了无数难关，却从未妨碍过他半分。他看的出紫云眼中的情意，于是顺水推舟利用她帮自己渡过难关。可当紫云被银针刺中时，他却突然开始犹豫，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鬓发半白的老者一路小跑来到了苏毅身旁，微微一揖，“回禀大人，小人已经将账目仔细清算了一遍，大人募到的那笔钱足够撑到工程竣工，民夫的工钱如今都已补足，刚刚我已经打发成隆他们去采买新的工具了。”

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汉水两岸的百姓，这一切，我不会后悔。既然已经入局，便只有走下去了。

苏毅站起身来，多日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多亏了陆先生帮忙，不然我可真是要焦头烂额了。”

老者颇有些受宠若惊，“大人言重了，小人只不过是按大人吩咐办事。若不是大人看重，小人一家现在只怕已经饿死街头了。”

“橙儿，我们去看看吧。”苏毅拉起妹妹，向那处正在挖掘的蓄水湖走去。

汉水发源于天朝极北的闫谷山，一路浩浩汤汤奔腾南下，水势极险，灵州正处在汉水与济水的汇合处，每至夏末秋初暴雨倾盆，洪水便会涌上河岸，淹没农田，吞噬人畜，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天启三十年，汉水又溃，帝命礼部侍郎苏毅为赈灾大臣，疏通汉水。

来来往往的民夫们都打着赤膊，扎着裤脚，手抬肩扛一担一担的将湖底的泥土运到地面，蓄水湖底的人也是密密麻麻，挥舞着铁锹，正在奋力挖掘着地底的沙石。数百个侍卫模样的人散布在湖底和地面，来回巡逻，督促着民夫的工作。

四五个队伍中的民夫忽然放下肩上的扁担，想要向苏毅这边跑来，却被侍卫拦住了。

“大人！大人！我们有话要对你说！”几人声嘶力竭的朝苏毅喊道。

苏毅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几个人很快跌跌碰碰的来到苏毅面前。

苏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除了一个才二十出头，其余大约三四十岁模样，全都打着赤膊，扎着裤脚，脸上黑黝黝的，冒着油星。

“大人，昨日我们是糊涂油子蒙了心，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为首的老头精瘦精瘦的，一脸懊悔，似乎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可是全系在您的身上呀！”

“是吗？”苏毅眯了眯眼睛，“你们昨日可不是这么客气啊，连朝廷官员都敢骂，怎么才过了一夜，就转了心意。莫非失了依仗？”

“啊……大人……”几人的脸色瞬时变得煞白，齐齐跪在地上，“都是小人短视，大人恕罪啊！”

苏橙悄悄拉了拉苏毅的衣襟，低声说，“哥哥，都是些受尽苦楚的人，何必为难他们呢？”

“小姐，不是这样说，”身旁的陆先生忽然开了口，语气愤恨，“就是这几个人，昨日大骂苏大人是贪官，差点煽动起民夫们暴乱，要不是大人英明，及时镇压了下去，今天这里只怕是要死人遍布了！”

“竟有这种事！”苏橙惊呼出声，心底忽然感到一阵痛楚。自己不在的一段时间，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苏毅爱怜的抚了抚妹妹的头，温声安慰道：“陆大人夸大其词了，不过是几个山民而已，哪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哥哥说的对，几个百姓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兴风作浪，一定是有人指使他们。苏橙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难道哥哥得罪了什么人？

“我不会处罚你们，但我也不会再留你们，你们走吧。”苏毅向几人淡淡开口，毫不在意他们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