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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青春在哪里》原来爷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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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那个暑假我毕生难忘。在此之前,从未因身边人的离开而流过眼泪。我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一家人最好彼此宽容对待”,又一次给了我一巴掌。那年我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尝到懊悔莫及的泪水有多苦。

到家的时候,来了很多亲戚。因为夏天又闷又热,待在屋里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他们都坐在院子里的大板床上。我下了车就看到向我伸开双手的奶奶,以前对我十分苛刻的这女人突然间对我这么仁慈,我有些不习惯了,但心底里很温暖,自然地迎接了奶奶的拥抱。

进了家跟亲戚们寒暄了几句,我突然发现爷爷不在其中。在爸爸这边的亲戚里,爷爷是对我最好的也算是唯一的亲人,总是背着奶奶给我和弟弟一些零用钱,并警告我们不许告诉奶奶。我走之前,爷爷还为我祈祷。听妈妈说,爷爷经常说只要找到了1000块,会去首都看我。爷爷年轻时当过兵,去天安门看升国旗是他毕生最大的梦想,当然。

——奶奶,爷爷呢?怎么没来啊?——我看他们谁都没有提爷爷,我有些不耐烦了。

——啊,你爷爷留在家里了,今天棚里有只羊要生了,不得不亲自照顾——奶奶故意转开了眼神,不敢看我。

不过我也信了奶奶的话。他们都在这里,爷爷怎么能不管不顾了,或许中午叔叔回去了,爷爷就能来了。

我到家不久,我妈被村委会招过去了。那时候全疆都在做维稳工作,对基层的要求很高。在村委会当副书记的妈妈当然忙不过来了,为了接我才请上了两个小时的假。我不得不放妈妈走了,一年未见,我也是十分无奈啊!但还能怎么样。

那年什么都很特殊,连我们回家的时间都莫名其妙的推迟了。原来为了我们赶上火车,学校特意提前了最后一门期末考试的时间,把火车上需要的伙食都发给我们了。回家的诱惑很大啊,我们开开心心的考完试,结果却被招进了大礼堂。我们才发现什么都不对劲儿,若考完试不赶紧出发,定会来不及火车。

——听说今天走不了了?

——啊?不会吧?

——谁说的?可靠吗?

——听食堂的张师傅说的,好像是真的

——但是考试不是提前了吗?伙食都发下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是,不过你自己想想,要走的话怎么会来大礼堂开会啊?

坐在旁边的两人不停地在分析局势,其实午餐时间我也略有耳闻,还以为是谣言罢了,没在意。但是同学们的议论也惊住了我,看来八成是真的!

——同学们,你们好!按照原计划,今年下午就带你们回家…

校长刚开始说话,我们都知道走不了了,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销声匿迹了,起码容得下600多人的大礼堂一下子安静的很吓人。接着女生的哭声出来了,可怜的校长也不敢说下去了,老师们也没有阻拦我们的本能发挥,反而过来轻轻地给我们摸摸头。

后来校长还是开口了,我记得他的意思因为要注重学生的安全问题,全国内地xj高中班生回家时间都推迟了,到底要延迟多长时间是个未知数,也许一天两天或一周,甚至是一个月。为了不让我们太难过,学校安排了老师们跟同学们同住同吃,还给我们放电影(就这样也跟上了年及颁奖大会)。

那是一个煎熬的日子,但时不时听来的有趣八卦也会让我们开心一会儿。女生啊,遇到天大的事哭着哭着就可以发泄了,但男生就可怜了。不能哭的他们,那天回去把几盒方便面都一次性吃掉了。我们还听说南方的一所学校带的学生到兰州时接到通知,不得不被返回学校,多折腾啊!幸亏我们还未出发!

熬过了四天之后,我们终于迎来了xj教育厅派来的管理人员,给我们做了一些必要的思想工作之后,通知我们次日可以出发了。因为上一次回家事件的阴影太大,我们都不敢高兴地太早。只要我们坐上的火车往西开车了之后,才敢相信这次是真的。

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妈妈给我讲了很多维稳工作的事。自己也经历过了那些,还不能了解我妈的工作嘛!但吃完了午餐,还是见不着爷爷的影子。

——奶奶,爷爷怎么还没过来啊?也没有人给爷爷做午餐,怎么办?

——你表妹在呢,她会做的

我明知道这个表妹连拖把都拿不上,更不指望会做饭了。我又突然听到了叔叔在说什么有关葬礼的事情,但是妈妈没跟我说过家族里谁去世了,我有些奇怪,却不敢问他。

妈妈下午五点多才回来了,这也是亲戚们要回去的时候。我看见奶奶把妈妈拉到一边说着什么,妈妈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这时我才有了一种特别不祥的预兆。奶奶他们告别走了时,我已经很茫然了,好像飘在空中。妈妈把我拉到身边,开始给我讲事实了:

——孩子啊,有件事必须跟你说…

其实我妈不说我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泪水情不自禁的流出来了。在我印象当中,爷爷是个很健壮的人,即使有了70多岁,但从未驼背的背影让我觉得他不会走的这么快。除了几次心脏病突发住院,也不知道爷爷得过什么重病,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哽咽着问妈妈——为什么不跟我说?

——今年三月份的事——妈妈也在哭。

——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重复了刚才的问题,泪水再也拦不住了。

——你在那边也是一个人,难过了没人会安慰。原来我想说来着,但你爸死活都不同意,说要让你安心学习——我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了,说话语无伦次。

那天我哭了很久很久,中间爸爸进来摸一下我的头就出去了。爸爸比以前更沉默寡欲了,怪不得今天这么躲避我。爸爸从来不擅长表达自己,还好我妈一眼就能看穿爸爸的心思,才不缺乏三个孩子与爸爸之间的桥梁。

听妈妈说,爷爷去世的那个月,爸爸一下子收了20斤左右,妈妈也是结婚以来第一次看到爸爸落泪…听到这些话我更难过了,但心中的悔恨胜过于悲伤。若早点听妈妈的话给爷爷打电话了,起码能听到爷爷最后的声音。但我一直记仇,把仇恨也延伸到爷爷身上,迟迟不肯原谅他们。

来到首都之前,世界对我而言就自己所在的镇那么大,生活的方方面面跟爸爸这边的家族紧密连在一起。自从懂事以来,我跟我妈是全家族全力排斥的对象,每次要跟爸爸都被叔叔挨打。还有那些大小姑妈们骂我不听话;那些表亲们里,我永远是受欺负的对象,因为不爱说话,我的名字是叫“哑巴”。我还经常听奶奶叫妈妈滚开。虽然爸爸那时候逃避责任,浪在外面,妈妈却为了这个家的完整无缺,默默地吞掉了一切的委屈与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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