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谁，都是这句话吗？”

话已出口，李澄才意识到他居然把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立刻慌张地摆手要解释，沈诺棠却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低声道：

“我是真心的。”

李澄急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之前太急躁惹人误会，诺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沈诺棠微微一笑：“我明白的。李澄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热情，善良，正直，勇敢。”

李澄听着从沈诺棠口中的夸奖，本能地偷笑，却察觉到了某种怪异，她的神色又温柔又悲伤——

果然，下一秒，他的心跌入谷底。

沈诺棠说：“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接触了。”

“为什么！”李澄拼尽全力，才维持住体面的表情。

沈诺棠垂下头，许久才轻声说：

“你察觉不到吗？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你是全世界的宠儿，拥有一切所想的，而我只是个……”她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含蓄的措词，“有点传闻的普通学生。也许你曾经不太在意某些流言，但还是不免受到影响——”

“不，不是这样的！”李澄打断她，大声道，“我并不是从别人的口中才了解的你。”

沈诺棠淡淡一笑，并不相信。

李澄难过地说：“如果是最近的那些传闻……我没偏见，我只是觉得，女孩子单独出入那种地方不安全！”他犹豫了一下，诚实道，“我那天是想说……以后你去打工，我可以接你。”

沈诺棠愣住了。

耳边风声呼啸，斑斓的色彩在眼前旋转而过，所有的碎片在发出轰鸣。

她想起李澄欲言又止的模样，忧虑焦灼的眼神，笨拙而关心的神情，最后定格在他竭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想送自己礼服的笑脸上。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小声说：

“对不起。”

李澄苦笑：“终于不是谢谢了，可也——”

沈诺棠摇摇头：“这也是真心的。”她歉意地垂下眼睛，“是我太多心。”

李澄心里反而不好受起来。沈诺棠一直在充满恶意的环境下生活，心思敏感细腻，是他太过毛躁。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所以，你还要和我绝交吗？”

沈诺棠面露犹豫之色，他一见，立刻胡搅蛮缠撒娇撒泼起来：“你的小乖乖还在我手上呢！你要是不跟我好，我就再也不让你见小橙子了！”

沈诺棠闻言，果然嫣然一笑，世界豁然明亮。

纤长的指尖轻点扶手，沈诺棠像是自言自语般问：“可是，你为什么愿意与我做朋友呢？”

李澄的脊背蓦然僵硬，脑中转得飞快，可沈诺棠似乎并不想得到什么答案，很快偏过头去欣赏舞池里翩然的年轻男女。

李澄松了一口气。

舞池里，钟跃冰冷的视线频频投过来，李澄不以为意，想了想又问道：“诺棠，你的项链，是不是……妈妈留给你的？”

沈诺棠一怔，没料到这根不起眼的小银链的来历居然会被李澄猜中，沉默片刻后应了一声：“是我爸爸送给妈妈的。”

李澄也没料到沈诺棠会主动提到她爸爸。

沈诺棠是单亲妈妈抚养长大的，一直有风言风语说她是私生子，但这点毕竟不像有多人目击声称她跟豪车男回家或是出入水晶宫，所以只是她被群嘲的黑料的一部分，始终没有证实。

李澄觑着沈诺棠的神色，却并不见愤怒或者羞耻，只有淡淡的惆怅和哀伤：“吊坠是海棠花，妈妈说，爸爸当年在海棠树下承诺永远爱她。”

当年两人的棠下一诺，如今只有孤零零的沈诺棠。

李澄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然而沈诺棠展颜一笑，转了话题：“你是不是想问，我打工做什么？”

李澄挣扎片刻，迟疑着点点头。

“放心，我没有做不好的工作。”沈诺棠笑笑，“你信吗？”

李澄用力点头：“你说的我都信！”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眼巴巴地凑上来解释，“刚刚和我跳舞的，是我表姐。”

沈诺棠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学姐口中那个淘气的弟弟。可惜我不能用同样的亲属关系来介绍钟跃，”李澄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却见她悠悠地说，“毕竟没有同学以外的关系，所以，不介绍也没什么吧。”

李澄还没仔细分辨出这句话中的含义，沈诺棠起身，华美的光线自她身后打出，她从光晕中朝尚未反应过来的他伸出手：“要跳舞吗？”

李澄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所砸中，血液顿时涌上面颊，英俊的面容通红，他“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就要站起来，却突然一僵，面色古怪。

沈诺棠探寻地看他，半晌，李澄才哭丧着脸期期艾艾道：“起不来，腿、腿麻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舞会结束，沈诺棠晚上打工时拿到了好大一笔小费。

回到家，她退出了“一个小号”的登陆，删掉了校园论坛的网址，

打开电脑，沈诺棠发现先前挂在网上的几个diy小屋都被拍下。那是她早期的作品，有些细节处理得不算太好。她原本没报太大的希望，价格标的很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买走。

沈诺棠看了看银行账户，距离她目标的金额已经很近了。

她有点愉快，一边在纸上设计小屋细节，一边不自觉摸出枚霜糖布丁含在嘴里。

谢谢你，陌生人。

她在心里默念道。

我现在的很努力地在做梦想中的家，也不再熬夜黑自己了，还有了真诚的朋友们。

谢谢你的喜欢，和布丁。

李澄越来越频繁大方地跑到班级门口来约沈诺棠，同宋清欢和齐适一起出去玩；钟跃也几次过来送花送零食。她坦然自若地同李澄一起离开，再三婉拒钟跃的礼物。

校园里因此流言不断，但这些与沈诺棠仿佛真的再无瓜葛了，她终于半点不受影响。真正地平心静气，只看得见自己的朋友们、功课和微缩小屋。

甚至连孟悠、苏莹莹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她也听不见丝毫声音。

她是世界突然变得很小很小，似乎只有眼前一隅，却又变得很大很大，辽阔而无边际。

这天下午，沈诺棠把车停在校门外的小巷口，步行到对面去买蛋挞，准备回去分给室友。她一直很感谢身边人的体贴，即便看过论坛上的那些照片，她的朋友们也从来没追问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诺棠提着蛋挞，沿着墙垛下走着。街道空无一人，安静的小路反射出白色的雪光，蛋挞热腾腾地暖着手指，

左肩被拍了两下，力度大的有点不同寻常。

沈诺棠笑笑，没回头，把右手搭在耳边。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熟悉温热的奶茶贴到掌心。

沈诺棠又等了等，有点疑惑。

“李……”她刚开口，无意中瞄见地上几条拉长的影子，瞳孔蓦然收缩。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后竟多了几个人！

沈诺棠屏住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暗示，方才还觉得寂静的小巷，突然多了几个男性粗重的呼吸声。

她心脏狠狠一跳，然而却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回头，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笑道：“李澄，奶茶呢？”

她一加快步伐，身后的几个人立刻也跟着提速，明显来意不善。

沈诺棠没有半点犹豫，毫无预兆地突然将手中的蛋挞用力向身后掷去，拔腿就跑——学校侧门就在前方八百米左右，那里有门卫，只要跑进去就安全了！

然而女孩子的速度始终不敌男性，没跑出十来步，沈诺棠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到了围墙上。

后脑勺受到猛烈的撞击，脑中空白，视线一瞬间模糊不清，她咬牙拼命打起精神，定睛看去，有五六个流里流气小混混模样的男子，正不怀好意地逼近过来。

沈诺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喝问道：“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为首的板寸男怪笑一声，呸地吐掉香烟：

“别紧张嘛小美人。咱兄弟听说q大的校花人美功夫好，还有小车车，想借个车带小美人出去兜兜风。”

说话间，板寸男已经把被烟熏黄的手指摸上了沈诺棠的脸颊。

“嘿嘿，小美人，皮肤真滑真嫩。今天就让哥哥们好好疼你。”

身后的几个男子猥琐地哄笑出声。

沈诺棠汗毛倒数，却竭力不示弱不躲避，以免激起对方的兴趣，她大声道：

“光天化日，前面就是校门口保安亭，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啧，小美人，你叫这么大声，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哦。”小混混自鸣得意地说着冷笑话，嘲笑道，“时代不一样，咱也有文化了。你以为咱们是临时起意？我告诉你，点子我们早都踩好了，你们学校门口就这条街最背，墙里面的老实验楼早没人用了，前面那个保安亭，这个点那大叔正在巡查。你放心，没人会知道的。”

沈诺棠心中大骇。

她确实没想到，几个流氓混混为了堵她，竟然做了这么严密的计划。

而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人会如此了解q大的校园和她的行程吗？难道学校里有人刻意透露……

沈诺棠面色一变，来不及细想，那几个小流氓已经嬉笑着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往停车的小巷拖去。

那条小巷更是荒凉无人，被拖去就真的求救无门了。沈诺棠打定主意，大声呼喊，竭力反抗踢打，阻止他们的行动。

然而，她挣不过几个成年男子的力气，一番混乱过后，她闷哼一声，捂住被重击的小腹，脖颈上挂着几道深红的抓痕，被蛮力拖向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