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演出已经开始了，后台只剩下三两个社员在整理服装，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涌进化妆间。

一个穿着仙女裙的女孩被几个姑娘搀扶了进来，纪云心跟在后面，一脸焦虑。

“庄婷学姐？”沈诺棠连忙推过椅子让人坐下。

纪云心神色非常不好：“婷婷脚扭伤了，险些都没下来台。”

“都是孟悠！她撞到了庄婷！”

“也不知道台下有什么好看的，她走神了好几次！”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纪云心眉心微蹙：“别说这些了，快想办法，后面还有婷婷的戏呢。”

她踱了几圈，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替庄婷冰敷的身影上，不由一怔，心头狂喜：“诺棠！你来！”

沈诺棠诧异地回过头，纪云心冲她招招手：“你俩身量相近，诺棠你替她吧！”

沈诺棠并不喜欢在台前亮相受人瞩目，条件反射地就要拒绝，可大家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戏剧社的同伴们为这出新剧已经准备了近两个月，每个人都耗费了巨大的心血，如果首演就出现问题……沈诺棠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太好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庄婷挣扎着要把衣服换给沈诺棠，沈诺棠一边梳头发一遍仔细听纪云心讲解：

“别担心，没台词，只有一场戏，站位也靠边，很容易的，只要……”

纪云心话音一滞，“婷婷的角色还要拉小提琴……”可她随即果断道，“没关系，诺棠你摆好架势，我在后台接好声音，你们可以来一出‘双簧’……”

“学姐，”沈诺棠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在灯光下近乎剔透，“《春之声》，我也会拉这首。”

纪云心来不及惊喜，匆匆看了一眼时间，点点头：“好，灯亮时开始演奏，然后……”

最后一幕。

黑暗中的换场，然后灯光亮起，在仙女们演奏的温柔欢快的乐声中，美丽的公主对着窗外沉思。

李澄心不在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椅背，周遭发出细小的骚动，接着兴奋的气息像是潮水般涌上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惊叹出声。听到了某些关键词，李澄竖起耳朵，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

舞台的角落，灯光只能笼罩一半的地方，小提琴悦耳的音色在长发仙女的手中奏响。大约是上场匆忙，仙女只有嘴唇浅浅晕了一层红，雪肤花颜，她的容貌冰雪般的摄人心魄，精致的轮廓搁浅在聚光灯下，闭着眼睛沉浸在音乐中，周身环绕着沉静而内敛的气场。李澄呆呆地看着，几乎忘记了呼吸。

扮演公主的孟悠站在舞台的中心，雪亮的光线汇集在她的身上，骄傲地扬起头。台下的观众分外热情，骚动着举起手机对着台上，连李澄也……

等等！

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右边。

孟悠偏过脸，眼角扫过舞台的角落，蓦地一僵。

沈诺棠！

又是沈诺棠！

沈诺棠闭着眼睛，在光影交接处演奏着小提琴。那其实是一个很偏的位置，但她的出现却迅速地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光是站在台上，孟悠就能察觉到下面有多兴奋和躁动。

孟悠神情大变，难堪地几乎要甩手离场。然而妒意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曲毕，沈诺棠微微松了口气，却没听到剧本上孟悠的清唱。

她本能地察觉到两道令人极不舒服的视线落在身上，沈诺棠睁开眼睛，看见孟悠正狠狠地盯着自己。

沈诺棠一惊，她半边面容被灼热的光线烤得滚烫，她没有舞台经验也对剧本并不熟悉，不知该如何救场。

她面上不显，却心下惶急，只觉得汗湿衣衫，每一弹指都被无限延长，转瞬间脑中过了无数想法，而现实里只过了短短的两秒钟。片刻后，沈诺棠重新抬起琴弓，又从曲子的主旋律开始演奏。

一时间，台上所有的演员都松了一口气。长笛、小号等乐手也都纷纷加入和声，共同演绎一段经典乐章。

在这冷却的时间里，孟悠总算回过神来，接着磕磕绊绊地开始了清唱。

今晚的演出算不上非常成功，但沈诺棠的救场反而成为了全场的亮点。无数的视频和照片飞快地在朋友圈和微博流传开来，但这一切都和当事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沈诺棠换下服装，依然尽职尽责地收好道具，安静地留在最后才离开。

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半了，礼堂的灯光熄灭，只有远远的几盏路灯散发着模糊温暖的光芒。

沈诺棠从台阶上走下来，台阶的尽头有一个男孩斜倚着栏杆发呆，像是在等人。

沈诺棠不由微微诧异，她还以为李澄早已经和齐适他们一起离开了。她刚想开口叫他，正巧两个男生从她旁边路过：

“你看老三发的朋友圈了吗？校花身材不错啊！”

“嘿嘿，别说沈校花脸蛋身材还真是一个不差，要是没点资本，你当干爹们都是傻的啊。”

“哈哈哈哈……”

路上光线昏暗，这两个男生口无遮拦，竟然没发现被他们评头品足的校花就在五米不到的地方。

男生们放肆地大笑着走下台阶，突然“嗷”的一声，其中一个冷不防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

“我操！谁啊！”

挨了拳头的那男生一时被打懵了，反而是他同伴率先反应过来，大骂一声。他看清了，方才是旁边蹿出的一道人影偷袭了他们。

“滚出来！”这两个人怒不可遏，挥着拳头扑了上去。

李澄咬着牙，一言不发，一对二，用力地拽着刚才说“干爹”的那个领子，将他的头重重地打到了一侧，一边抬脚将另一个当胸踹出三米。

沈诺棠毕竟从来没见过打架的场面，一时愣住了。然而她迅速镇定下来，提高嗓音：

“住手！我报警了！”

一听出她的声音，李澄立刻停手了。另外两个人根本没讨到便宜，反而被打得差点吐血，见李澄莫名收手，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诺棠松了一口气：“李澄，为什么打架！”

李澄站在台阶下面，紧紧地攥着拳头，不作声。

他脑中一片混乱，方才的激上头的热血被夜风一吹瞬间凉透了腔。

糟了，竟然被她看见了！她怎么想我？她会不会害怕？她是不是再也不敢跟我说话了？

“李澄？”沈诺棠见他没回话，只一个高大的剪影垂着头站在原地，又问道，“你疯了吗？打架要被开除的！”

对方不肯答话，沈诺棠又向下走了两阶，李澄却猛地仰起头：

“因为他们污蔑你！”

“因为他们愚蠢！”

“这种垃圾，只有耳朵听得见风言风语，却没长眼睛，不会自己去观察判断，就随便给别人下定义！”

沈诺棠一怔。

李澄一贯亮闪闪笑眯眯的桃花眼，因着愤怒而灼灼发亮，在夜色中令人心悸。

因为台阶的关系，李澄难得地仰着头去看她，而沈诺棠却垂下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挡住了清澈的目光，不泄露半点心思。

很久很久之后，李澄以为不会听到回答了，他正紧张地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沈诺棠却慢慢地抬起头：

“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这话时，神情既没有被流言中伤的愤怒，也没有被李澄所信任的激动，而是极端的平静。就像她这个人平日里的每个时候那样，淡定而和缓，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那是常年生活在恶意的传闻中，日积月累所刻下的习以为常。

李澄的心脏像是突然被狠狠地捏住一般，几乎要被压得爆裂开来，可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还是谢谢你。”

“以后不要为这种小事费神了。”

温柔的月光下，沈诺棠对他露出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容，然而那非常的纯粹。

李澄心中一动，有种现在说什么大概也不会被拒绝的错觉。但他只是蹬蹬蹬地跑上几个台阶，视线同沈诺棠平齐。

“那可不行，这种话听得太让人生气！”他鼓起脸颊，恶意卖了个萌，“就像这样！”

李澄相貌英俊，轮廓深刻，为了讨沈诺棠开心，他的五官被故意挤成了包子，只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沈诺棠的面容完完全全地映了进去。

沈诺棠果然微微一笑。

李澄一见女神展露笑颜，立刻神魂颠倒得意忘形，从兜里摸出个霜糖布丁给她，偷偷地改了称呼：

“诺棠，我请你吃布丁呀。”

回到寝室，沈诺棠对着桌面发呆。

装着霜糖布丁的小箱子上又顶着一颗布丁。

最终，她慢慢地伸出了手。

这是她第一次吃霜糖布丁。

“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天夜里，因为沈校花突然登台而导致热度爆炸的校园论坛，并没有棠黑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