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大厦顶层会客厅内，叶茂学和叶卿坐在藤椅上，中间隔着茶几。

两人对面是窗户，能看到云景和一望无尽的建筑群，有种俯视众生的视觉享受。

现场没有他人，李秘书也不在。所有会面都被婉拒，行程退后，可见得叶茂学对这场谈话的重视。

“客套话不多说了，直入正题，叶长恭的事是临时起意，并非谋划。”叶卿道。

“长恭他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事情是这样的……”叶卿叙述前后经过。

“唔……叶长恭和他未婚妻确实过分了，应该给点教训。不过，先不论沈鑫华，长恭是家族核心弟子，我的接班人，这个处理，是否重了些？”

“茂学叔叔，你觉得我为什么要严肃处理陶部长？”叶卿没有回答叶茂学的问题，而是岔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难道不是他对你无礼么？”叶茂学疑惑道。

叶卿摇摇头道：“我压根不在意他，他没资格值得我重视。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反对他的行事方式。”

？

叶茂学一愣，他以为叶卿之前只是说说，没想到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疑惑道：“仅仅因为这个？”

“仅仅？”叶卿摇摇头，“这不是‘仅仅’那么简单。”

“？”叶茂学一挑眉头，“愿闻高见。”

“您知道，我向来行事低调谨慎，反对行事高调乖张。叶族虽然号称至尊家族，雄霸千古，但我认为，也应该低调行事，不可骄横跋扈，随意践踏规则。”

“现在不比以前，世间尚存的半神家族足有十一个，中夏国境内就有三个，雄踞一方，互为角逐。此外，还有一个压过所有至尊家族的协会。以及对能力者和人类虎视眈眈的其他势力，如此一来，我们叶族并不算什么。”

“当然，我们叶族主要在中夏国和周边活动，难以与其他势力发生冲突。但同时发展也受到掣肘，这么多年来，家族实力和势力进步甚微。”

“那你的意思是……？”叶茂学问道。

“我不满足现状。”

！

叶茂学一惊。

“请继续。”叶茂学道。

“协会为什么能稳压至尊家族？很多人觉得是因为他们拥有整整三件半神武装，我不认同。我在协会呆了快五年，体会颇深——协会之所以能如此壮大，是因为他们对于规则的运用和人才的招揽。”

“与至尊家族不同，协会对大众没有高高在上地俯视，广泛吸纳大众人才，所以协会各个阶段的能力者都远多于半神家族且分布广泛，其势力也凭这些人来维持、巩固。”

“同时，现代世界和现代人讲究规则，武力难以解决一切。普通人没有逾越规则的能力，所以对于严守规则的协会欢迎且依赖，这更加确立协会难以撼动的超然地位。”

“听你口气……莫非你要和协会争高下？”叶茂学瞪大双眼，极为震撼。

“没错。”叶卿点点头，平静自然，似乎在说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协会并非不可撼动，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那你准备如何撼动？”叶茂学问道，脸色凝重，叶卿的抱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他万万没想到叶卿竟然有此志向！

“具体细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总的来说，就是闷声发大财，吸引人才，以‘纵横’壮大己身、扩增势力。”

“纵横……？”叶茂学眉头一皱，道：“何为纵横？”

“纵，即合纵，连众弱以攻一强；横，即连横，连一强以攻众弱。合纵、连横变化无常，时而合纵，时而连横，不一而定，是为纵横。”叶卿缓缓道来。

“连众弱攻一强……连众强攻一弱……变化无常，不一而定……”叶茂学猛然起身，走向玻璃，眺望远方，喃喃自语。

“好……好、好！”叶茂学又猛地转身，眼神炙热，迸发神采，“好一个合纵连横！”

叶茂学的心中忍不住惊骇，这个年轻人所拥有的智慧与思想远远超过家族对他的期望，他们以为已经看懂叶卿，但还是低谷了他！

此子乃天纵！

“只是……“叶茂学到底是身居高位，随即平复心情，蹙眉迟疑道。

“只是说得轻巧，难以实行。”叶卿接道。

“没错。”叶茂学点点头。叶卿的话听起来精妙无比振奋人心，但仔细想来，似乎难以付诸于实践。

“若是曾经那个武力决定一切的时代，确实很难。但现代社会讲的是秩序、是规则，哪怕强如至尊家族，最终也要受到规则和秩序的束缚。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合理利用规则、以利益为武器，合纵连横并不难施行。”

叶卿站了起来，走到叶茂学面前继续道：“合纵连横说到底，运用的是利益的权衡与角逐。只要任何势力追求利益、追求所需，那么合纵连横就可以施展。”

“有道理。”叶茂学点点头，摸着下巴沉思道。

“现在叔叔是否明白，我为什么反对乖张行事么？”

“枪打出头鸟，闷声发大财，防止竖立不必要的敌人。同时，告知外界叶族行事规矩，对有违秩序之人严惩不贷、绝不姑息，以壮我叶族声威。”

“没错。”叶卿点头，“我要竖立起一个守序、平易近人的家族形象，以减少敌人，让合作变得更加容易，让更多人愿意投递我族。”

“应该如此，只是……”叶茂学皱着眉头有所犹豫。

“只是叶长恭身份特殊，不应如此惩罚，对么？”

“是。”叶茂学重重点头，“长恭是家族千挑万选出来的人，能力没话说，绝对担得起这个职位。他这一换，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深远。”

“这个变动，也牵涉你多年的经营吧……”叶卿直言不讳，盯着叶茂学的眼睛缓缓说道。

！

叶茂学一窒，他一瞬间竟被叶卿的眼神看得发毛，不由得避开视线。

“我知道，叔叔和叶长恭一脉关系不错，叶长恭接你班，对你而言是好事。”

“……”叶茂学一阵沉默，最后叹了口气道：“并非如此，不论我怎样经营，叶长恭怎样经营，最后都是家族的，谁也不能据为己有。我真正担心的，是我的女儿。”

“您的女儿……叶晶晶？”

“没错，她还小，但我已经看出她的能力天赋和思维心性都一般，难进核心。虽然普通子弟根本不愁金钱物质，但有些事身不由己，没有选择。我虽身为家族核心，在大势面前不能、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我依然希望她能过的幸福自由一些。”

“所以你希望叶长恭接手后，把她留在身边作副手，成为边缘核心。”叶卿推测道。

“没错。”叶茂学叹了口气道：“以我和叶长恭的身份，做到此事并不难。”

“……茂学叔叔，你知道，个人感情不能带入家族决策中。”

“我没有感情用事，长恭的能力绝对能胜任这个职位，否则就算我强推，其他考核官也不同意。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长恭一马，毕竟还有其他补救办法。”

“确实有其他补救办法，甚至不补救都没什么问题，但我这么做，也有目的。”叶卿转身，重新坐回位置上道。

“第一，我是在释放信号，告诉家族我的态度和决意，也是警告其他人。正是因为叶长恭身份特殊，拿他开刀才有说服力和震慑力，小鱼小虾反而不值得我如此。”

“第二，连横连一强，一强非协会莫属。我此举也是向协会示好。以家族重要驻外核心成员为代价，能显出足够诚意。而我特级执行官的身份也能正当化我的态度。”

“这么说，此举动真是向家族释放信号？”叶茂学问道，他此前和家族短暂交流过，有这种猜测，只是不清楚叶卿真意。

但现在已经明了。

“没错，我本是准备回家族后再说。但既然叶长恭撞到了我的枪口上，我没理由不顺手利用一番。”

“我懂了。”叶茂学点点头，但还是叹了口气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叶卿沉思小许，说道：“我知道他是个人才，所以给他留了条路，让他去参与宇石矿开发，至于他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造化了。您的女儿也可以调往那里，一旦项目启动，肯定需要人手。”

“……如此也好。”叶茂学也坐回位置，这个结果虽然不满意，但也说得过去。

“还有其他问题么？”叶卿问道。

“没了，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放不下的心也放下了。”叶茂学说道。

“那叶长恭的后续处理就麻烦叔叔了，包括家族那边，我就不亲自去说了。”

“关于扩张家族势力的事，是我说，还是你亲自和家族说？”

“我肯定要亲自和家族说的，不过还是麻烦叔叔你先知会家族一声，让他们也好有准备。”叶卿回答道。

“也好。”叶茂学点点头，“我听说，你没直接回家族，而是停留首都的原因是要看朋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

“唔……暂时不需要，不过说不准之后需不需要。”

“好，如果需要帮助，只管开口，叔叔我鼎力相助。嗯……贤侄，我公务缠身，就不多留你了，我已经让李秘书给你安排住所，晚上再好好请你吃饭。”

“好，叔叔盛情难却，我也不推辞，就不多打扰叔叔了，接下来的事还请麻烦叔叔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