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南风吹来，我就是挺直不往北边折倒的草。

如果，有流星坠落，我就是被它贯穿成洞的大气层。

如果，有沼泽枯竭，我就是最后一条没有撤走的鱼。

不是运气不好，只是事与愿违，我不是主角。”

人流纷乱嘈杂的大学街街头，夜色被这里一盏盏都市的灯光驱散，转而用青春的色彩填补出别样的半夜。16岁叛逆期男孩，在一个个街头表演的摊子前或长或短的逗留。他想他也不差，比起这里大多的大学年级的成人，他再稍微练习一下一定能超过他们。

这么想着他却在一个不起眼的摊头驻足了。这个摊头前，没有围观多少人，因为摊子中心坐着的女孩弹的既不是这个月新发的流行曲，甚至不是韩文歌，连弹奏的乐器，以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一种叫琵琶的乐器。

女孩看起来不大，与他差不多的样子，在12月份的街头穿得十分单薄，仅仅是洗的发白的牛仔外套一件红色格子衬衫，还有一条牛仔裤，她不像是前几个表演的女孩那样不怕冷，因为她弹唱时的声音里都在打颤，可她没有停止。

她的嗓音很独特，微微有一点沙哑，并不显得沧桑，就像是微醺的样子，随意又惬意，唱着她自己的歌。尽管男孩听不懂，但是他却在冷风中听她唱完了一整首别的语言的歌，他猜，这可能是她的自作曲。

曲子结束，男孩示意礼貌地给了单薄的掌声，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直接放下了乐器，拿着乐器盒走到他的面前。这个时候，男孩才注意到弹唱时一直低着头专注弹奏的女孩正脸很是秀气。

甚至是好看的，她一下凑得那么近，导致他一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睛慌乱地扫视起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女孩修长白皙的手指，手腕处微微凸出的骨骼，以及手腕上三个细巧的其中一个缠了红线的银色镯子。

“有钱碰个钱场呗？钱，money！”女孩抖着乐器盒子冲面前呆滞的男孩反复说明着。

“……我没带钱。”男孩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用本地釜山口音说道。

“啥啥啥？你，说韩国，首尔话！我只会一点韩国……阿西。”女孩进一步，男孩就退一步。这样退了三步，女孩皱着眉发现自己特别像一个打劫秀才的女土匪，这才停住了脚步，把乐器盒一收，转用母语叨叨，“算了算了，赚个晚饭钱怎么那么难……”

女孩很难过，她发现真的来到韩国这座靠文娱出口出世界的造星大国，也并不能直接用才艺混口饭吃。事实上，她从寄住家庭出来这五个小时，冷风吹得她拨弦的手指都僵了，却只赚到了一份便利店泡面钱。

“咕~”

女孩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虽然没吃晚饭，但她确定这不是她肚子发出的哭闹声。

“咕~”又响了。

女孩抬头看去，原来就是那个看了表演连点辛苦费都不给的霸王客人——男孩，留着短短的刘海，个子大约一米七多，看着就比她高小半个头，虽然戴着眼镜，但体格不算瘦弱，不过比起周围光芒四射好像随时要出道的少年少女，他显得十分普通。只是在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他肚子发出的声音的时候，他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下。

这样的动作，使得他藏在厚重眼镜下的细小青紫色创口露了出来。

怎么回事？韩国这个年纪的小孩真的和韩剧一样流行打架这种情节吗？

女孩抖了抖肩膀，被自己玛丽苏的想象恶心到了，转过身准备收拾自己的摊子。

其实她也没多少东西，一个简易二手插电话筒和她的琵琶而已。收拾完不过几分钟的事情，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那个少年在继续往前游荡，像幽灵一样，没有灵魂，实在好一副韩剧男主的必经情节。

女孩扯了扯嘴角，背着自己的琵琶往街上最近的便利店走去。用着血汗钱买来了杯面，接了热水用附赠的筷子压住掀起来的纸盖子，女孩坐在便利店落地玻璃窗边看着窗外景色，边等着面好。

说实话，虽然釜山不是首尔那种大城市，但是夜景也不差，至少大学街还是热闹非凡。好像这两天还因为快来的圣诞节，布置了整点会响起的钟。女孩看了看便利店墙上马上要在十二点处集合的指针，算了下，她来韩国也快四个月了，意气用事，背井离乡，韩国话将将学了个入门，除了能弹点赚一碗泡面钱的琵琶以外好像一无是处的她16岁的人生。

噢，等一下，她好像也不是最惨的。

女孩隔着玻璃看着窗外因为十二声钟声响起而停住游荡步伐的男孩，他举起手在胸前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嘴上也开开合合好像是在唱着歌，唱着只给自己听的歌。

便利店自动感应门打开的声音混在男孩最后一句祝我生日快乐的歌声里。

“呀——”

男孩皱了皱眉，转过头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礼貌的喊人。

“你真的很惨啊。”女孩用他国语言的喟叹，男孩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是他好像看懂了女孩拉着他进便利店，把焖好的泡面在他面前打开的意思。

“你，想让我吃？”男孩疑惑的釜山口音，女孩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知道你们韩国时兴喝海带汤，但是按照中国生日吃长寿面，这个也能凑合啦。”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用各自语言神奇沟通成功，但是女孩不排除是眼前这个男孩被恶得凶了的原因，他不但吃了，而且吃的很快，完全不顾及热度，女孩一边看着都替他怕烫嘴。没一会儿，男孩就像没吃过一样，把喝光最后一滴汤的纸杯面丢进垃圾桶。

果然是成长中的小伙子。

女孩不用言语表明，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以示鼓励，觉得他一定还能再蹿个十公分。

“谢谢。”刚刚吃饱喝足的男生声音不响。

“birthdaypresent。”找到些许窍门的女孩这会儿很是大佬口气用简单的英语词汇沟通着。

男孩愣住了一下，没想到女孩的好意是这个原因。好像一瞬间，体内在冰冷的冬天独自游荡聚集的寒冷消散开，他看着女孩装作潇洒的笑脸，泡面的热意迟缓地从血脉里蔓延，面目不受控制地微微变酸。

“谢谢……”他只能傻乎乎地重复这个女孩和他都听得懂的韩国词汇。

真的傻乎乎的。

女孩摸了摸口袋买泡面找下的一点零钱，想了想跑去结账台比手画脚地花完了最后的钱。

“啊？”男孩看着女孩摊在自己面前洁白掌心里的白色长条，继续摆出傻乎乎的表情。

大概是用语言解释行动实在是太麻烦了，女孩合起掌心，凑到男孩面前，这次男孩没有躲。女孩顺利地从他的脸上摘走了厚重的眼镜，也看到了没了镜框遮掩，显得更加严重青的紫色淤肿和创口。

女孩见状轻轻啧了一声，把手里的白条撕开，拿出里面的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了上去。

男孩觉得女孩也不是多熟练这种事，好几次都不小心戳到他的痛处，但是要面子的他也不好意思在女孩面前直接喊疼。只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次是女孩身上清淡的香气，很淡，但是很甜的气息，只有凑得很近才能闻到。

“why？”女孩贴好了，撤回身体，好奇地问了一句。

男孩闻言沉默，听应该是听懂了，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乐意讲。

女孩就是这点好，没有过剩的好奇心，她没想真要个答案，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又瞅了瞅那边低垂着脑袋，明显气氛不好的男孩，心念着就当照顾了一只路边的小狗，反正就以刚刚的可怜程度来说，并没有区别。

“ugly。”男孩声音很低，很轻。

女孩都准备收拾背包回家的时候，才意识他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you？ugly？”女孩扭过头看着说起这个就变得十分消沉的男孩，扶起他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摘了眼镜框，可以看到男孩整个完整的五官。眼睛是看起来比较厚重的单眼皮，加上青肿，眼睛本就不大，看起来大小都不对称了，连带眼角应该是妩媚的泪痣都失去应有的勾人姿色。但是鼻子很挺，轮廓也不粗壮，坐在那里不小的个子因为消沉，整个看起来可怜巴巴里带着一点傻气，的确不能昧着良心说说帅气。

女孩无声地笑了笑，这似乎刺激到了男生所剩不多的自尊，可见的气氛越发萎靡。

“yebo（漂亮）。”

和唱歌不同微哑的声线，女孩含着笑意的声音，男孩后来回想起来就像是含着一块糖。这时的男孩只是冒着傻气，不懂女孩简短又没脑没脑的韩文发音。随后他就被明显地补充说明了，女孩修长好看的手指在他左边的胸口轻轻点了点，“yogi，yebo。（这里，漂亮）”

那柔软的触碰透过了皮肤，仿佛直直戳进了男孩心室。

“谢谢你为我鼓掌，你是唯一一个完整听完我的歌的人。”

女孩的话，男孩完全听不懂，但是他的鼻尖，口中，还有心腔都溢着一股甜甜的味道。

从这以后，男孩开始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