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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灯阁》第一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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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过了几个月,苏麒变得越来越憔悴,也越来越痛苦,小姐妹看不下去她这样报复的手段,过来劝她放手,让她不要再这么折磨他了。

而她只是懒懒地倚在榻上,细细摩挲着指尖的丹蔻,笑得妖娆:“这样,你不觉得很好玩么?”

小姐妹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狠心肠,有些不可置信:“他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看不出来么?难道非要把他折磨地死不如死,你才会善罢甘休吗?!”

“生不如死?呵。”顾相思冷笑了一声,“当初我被他背叛,远走他乡,孤苦无依时,他在哪儿?他在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我病到半死不活,最后一个人撑着去了医馆时,他在哪儿?”

“那时我一个人,遇到劫匪,快要被玷污清白时,他又在哪里?我受着苦难,过得那般凄惨,他却潇洒快活,和别的女人吟诗作画,缠绵度日。你为何不问问,那刻他可曾想到过我!”

大片大片的水汽满上眼眶,顾相思却仰着头,始终不肯让它落下。她停了很久,才颤抖着双手,掀起她的衣裙,露出那条狰狞的疤痕。

“我是那么爱他,想着只要他肯和那女人断了往来,我愿意和他携手余生。可是他和我说,她有了他的骨肉,他不能抛弃她,所以只能娶她为妻。呵呵,你看,他从来就不在意我好不好。”

“既然他做了选择,我只好成全他。”她抚着那道疤痕,笑道,“于是我去了医馆,要大夫帮我拿掉了我的孩子。我想,这一切都结束了。”

像是想起了那场难言的疼痛,顾相思蜷缩起身子,那些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将她的心淋湿成一片。

后来,顾相思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路过形形色色的山水,试着将苏麒遗忘在时光中,可过了许多年,她放下过爱,放下过恨,却始终没能放下那个人。

当她策马在宽阔的草原时,她遇上了一个人,白衣翩翩立在青葱一片中,像是不经意落下的谪仙。她看得呆了,恍惚间以为是苏麒站在那里,就像很多年前,他对她抬眸一笑,是那般风月无边。

那人察觉到她直直的注视,迎上了她的目光,爽朗大笑:“姑娘是看我长得如此好看,所以才这么舍不得眨眼的吗?”

她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正准备走,却见那人走上来,牵过她的马绳,竟是带着她游玩起来。他说他叫睢冉,从小在这儿长大,喜欢这里的风,这里的草,也喜欢这里的水,这里的人。

当天,睢冉拉着她走了很久,一直到日落西山,霞光满天,睢冉站在风声飞扬的草原上,张开双臂对她说:“你是个漂亮的姑娘,可你心事重重,这是不应该的。”

“你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我想带你去看草原上的星河,你一定会喜欢。”

睢冉的直接和大胆,让顾相思惊讶,可转念一想,他这样随性的人,本该就是这样。

那一刻,她想,她这一生也等不来苏麒了,没有了他,和谁在一起都无关紧要。

她答应了睢冉,也把那满目苍夷的过往交到了他手中,睢冉只是笑着,然后把她揽进了怀里。

他们很快就成了亲,睢冉待她是真的好,他不在乎她心里装着人,也不在乎她是否还能生下孩子,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认真而又温柔地看着她,然后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了一个家。”

即便是夜半梦回,她常常会碰到苏麒,梦到他决然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又梦到他苦苦哀求,让她不要离开。那些梦境那么清晰,让她疼地只能靠哭泣来发泄。而睢冉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然后给她哼起家乡的歌谣,悠悠远远,陪着她度过每个难熬的夜晚。

冬至的时候,苏麒突然跑来找了她。寒风朔朔中,他们四目相对,谁也没有说话。

她曾经设想过,如果见到苏麒,她又该是怎样的心情,等真的见了面,她才发现她不恨他。

最后是苏麒主动开了口,说起有一年冬至,他在琴行里练琴,而她冒着寒风,在深夜扣响了他的门扉,为他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饺子,那些是她亲手做的,她就巧笑嫣然地站在他的面前,要他快吃。

苏麒说:“思思,我忘了很多事,可我始终记得那年冬至,你给我送的饺子很好吃。”

也许是他说话的语气太温柔,顾相思弯起了眉眼,回他:“恰巧今日我也做了饺子,你要吃吗?”

时隔多年,当苏麒再次尝到那熟悉的味道,默然红了眼。

顾相思只是看着,然后说:“苏麒,我放不下你,可我也不爱你了。”

而她面前的人听到这话,终于埋下头,小声地哭起来,像是遗失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过几日,他就要成亲了。听说那是个很好的姑娘,温柔贤淑,会在深夜点着灯等他回来,也会陪着他弹琴作画。最重要的是,听说她很爱他。”

“即便他负了我,可我依然希望他能有个好归宿,现在终于等到了。”

顾相思说到这里,拿起“苦妄生”喝了一口,眼里满满的泪,被茶水的烟雾氤氲地模糊不清。

她说她不爱了,也不恨了,可到底还是会为他落泪,就像怎么落也落不尽。

阁外细雪下得越来越大,我取下那盏新做的灯,写下了顾相思的名字,问她,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看了我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在我把记忆封存到灯里时,她问我,可不可以由她自己亲手挂上这一盏灯。我点了点头,把灯放到她手上,然后看她慢慢将那盏灯挂上,和其他的交错在一起,风一吹,便已经分不清哪盏是她的了。

顾相思离去后,君子疏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问我:“她能放下吗?”

我摇头:“可不论放不放得下,于她而言,苏麒都只是她路过的风景,再不值得她去打听。”

君子疏没再说话,望着那盏明火微晃的灯盏笑了下,便懒懒一挥手,走了。

风雪无声,长夜漫漫,“浮灯阁”的灯还在亮着,而我,亦在等着下一个夜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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