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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蛛》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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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猫一路都十分安静,如果忽略掉他时不时的偷看和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实在是受不住他这样小心翼翼,只好说起话来,“小山猫,禾然所说的穆公子是何方神圣?”

余光瞥见小山猫莫名兴奋的表情,心中实在无奈。

“穆、穆公子?”小山猫激动地说话都抖起来。

难道是这穆公子的魅力折服他了!

我再次无奈地默叹一声。

只是下一秒小山猫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我看他挠着头不好意思的模样,便问“穆公子怎的了?”

小山猫红了脸,“施、施白,我不太清楚穆公子,只是晓得他住在哪里而已…”

我看着天,那你刚才激动什么。

不过倒也奇怪,小山猫哪里的奇闻异事都说得上几分,怎么这穆公子他竟丝毫不知,想来穆公子定是个极为神秘莫测的隐士。

见我未说话,小山猫的神色变了两变,又恢复到方才小心翼翼的样子。

“施、施白,整个白翎山只有禾然晓得一些穆公子之事,我、我实在…”他顿了顿,道,“实在对不住。”

我这下不禁正眼打量小山猫,为何昨日过后,他便变得如此奇怪,从前得闲时,能在我面前从天黑说到天亮,若我偶尔提出疑惑,他即便不知道真正如何,也能瞎编胡道,把我侃迷糊。

我停下,小山猫立即道,“怎么了?饿了?累了?”

我正视着他眼睛,不过只是一瞬,他立即别过眼,假装天朗气清的模样。

“小山猫,我不过是修成人形了,你实在毋需这般小心谨慎,我还是你相熟的那只白蜘蛛。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同以前那般不好么?”

“我……”小山猫‘我’了半天,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变出一方面纱,轻轻遮住我的面容。胥垠说过,未出阁的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这是人间的规矩。

花狐狸让我这般,可为何从不见她带过,难道花狐狸已经出阁了?可出阁是什么意思?我问小山猫。

小山猫再次憋了半天,说了些男子女子,倒底没说出个所以然。他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我认真想了想,是了,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妖怪,妖怪与妖怪相处自然不必遵循人间的规矩。

我拍了拍小山猫的肩,他猛地一抖,我道,“小山猫,你修成人形已很久了,你这个山头逛那个山头逛,为何从不去人间?”

“我想去来着,也去过一次,只是…只是,禾然总是同我们说人间的不好,我们自是不信的,那次我与乔乔几个悄悄下了山,才进了一个叫什么‘猪城’的地方,便瞧见几个道士在追杀一只蛇妖,一会儿的功夫那蛇妖已经惨死,我们吓坏了,而且、而且,那里的人都不怕妖,都围着瞧!我……”

我见小山猫已经青天白日下发起抖来,冒出冷汗,便打断他示意不用说了。

可他摇了摇头,来回吞咽几次,定了心神接着道,“那些人见蛇妖一死,立即上前架起火,剥皮抽筋,还…还喝起血来…乔乔她们几乎吓傻了,我慌忙拉起她们逃,那群道士察觉到我们,立即追赶过来,后来…后来,幸亏遇着一个蒙面男子,他救了我们…”

小山猫断断续续说完这段话,已经是冷汗潺潺,我只有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原来白翎山的妖怪从不去人间竟是这个缘故。

这个话题结束,我们正好下了白翎山。小山猫说,穆公子的洞府在西北赱(zou)岳山。

西北赱岳山乃是‘人间仙山’。

好些道观修在此山,善男信女慕名而来。当然许多想修仙的妖怪也都暗暗躲在四周修行,只是百年来,来借仙气的妖怪都死在了那些道士手下。渐渐地,那些妖怪也都只敢远观不敢近前了。

“不过…”小山猫恢复了神采,接着说起这赱岳山近些年的传闻。

原来约是在两百年前,赱岳山来了一伙人,自称是容华道士。说是要来此地休养生息,但实际上是占地为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那些不入流的道观道士全给逼走了,如今这赱岳山只剩下容华观和半月道观。

只是有一个最奇怪的,那容华道士并不反感妖怪,甚至极为欢迎妖怪前来修行暂住,半月道观实在不堪忍受,日积月累,约在百年前,两边大战,半月道观溃不成军,自此便不再多管闲事,也就形成了如今赱岳山道士与妖各不相干、平安无事的奇观。

我点头,不禁啧啧称奇。作为一只妖,我自然对那群容华道士颇有好感。

“不知容华观的观主是何人?”

小山猫迅速看了我一眼,继而摇头,道,“神秘得很,赱岳山的妖怪都没见过真人。”

我想到了什么,迟疑道,“那穆公子是否就是…”

小山猫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禾然说过一点,那穆公子是妖,妖怪领着一群道士修了道观,怎么看都怪异得紧,应是不可能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结束了这个话题。

从白翎山到赱岳山,必经的就是方才小山猫说的‘猪城’。我们现在离白翎山已经很远,途径了几个小茶肆,但是都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

我问小山猫,“你们那次下山,行至此处时也是这般么?”

小山猫迟疑着“嗯”了一声。

我想既然一直是这般,那就不必担忧什么异常,心里也放心下来。毕竟我与小山猫法术道行实在不行,我虽活有八百年,如今却同初有法力的妖怪一般无二。而小山猫,我似乎记得,他修成人形也才两百余年,平日极少静心修炼,法力实在也浅得很。

但又听得小山猫不安道,“禾然倒是常下山,他同我们说起过,说这一条路热闹得很…”

我四下仔细探看,蓊蓊郁郁,十分静谧,愈发衬得鸟鸣声清晰响亮。

若非我道行不行,我实在没有发觉到有异常。

看了看小山猫,安慰道,“许是我们赶的时候不巧。”

小山猫突然面色奇怪的咳了两声,我道,“怎么了?”

他也不看我,提高了声音别扭道,“我、我不是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若有什么情况,你且躲在我身后!”

我忍不住眯着眼笑,原来是怕我小看了他。

“自然,论年岁你虽不及我,道行却是我不及你。”

我们相安无事地走出了这条山路,眼看离“猪城”越来越近。尽管小山猫面上没有波澜,可我瞧着他的手来回搅动,想来是假装镇定,心中后怕地很。

于是同他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他勉强回着,目光越来越警惕。

此时日头正盛,吹着燥热的风。眼前一座巨大而古朴的城门紧闭,城墙绵延不尽。我眯着眼抬头看,只见苍劲有力的两个大字赫然刻在城门之上。

不知怎的,我觉得我似乎认得那是什么字,十分自然地从我口中念出:朱城。

小山猫惊了一下,道,“是、是猪城。”

“是要敲门么?”我问。

小山猫拧了眉头,“若不出大事,向来是开着的,莫不是封城了?”随即想到什么又摇头,“今日一早便同禾然在一起,不曾听他说起此事。”

我径直走上前,用力敲了两下,只听得沉闷的响声。

“有人么?”我用了点法力扩大声音。

小山猫走近,疑惑道,“我听得里头似乎很热闹。”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却不曾听见什么。正想问小山猫可否有法力跃过去,突然听得城墙之上一声大喝:“什么人!”

我退了两步,抬眼看去,是个穿盔戴甲,手持尖枪的人,我见他穿得甚是奇怪。

“守门大哥,我们两兄妹回家探亲,不得不经过贵地,望大哥开开门!”

又是一声大喝,“今日城主大婚,外人不得进城!明日再来。”

我一听‘明日’,心想明天去也无妨,只是时间拖得越久,花狐狸便更难安心,况且她的伤势……

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小山猫,低道,“可有法子过么?”

小山猫思索一会,迟疑道,“守门大哥,我们打江都来,有幸得贵人相赠宝物,今日有缘会得城主大婚,便将此物送上,祝愿城主与城主夫人百年好合。”

那尖枪听了,退后几步,招手唤来一人附耳言语,那人不断点头,又望了我们一眼,匆匆离开。

尖枪喝道,“且等着!”

“是是。”小山猫点头哈腰。

我笑了笑,觉得小山猫方才那番话委实有趣,便道,“江都是何?宝物又是何?”

小山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仿佛经了什么殊死搏斗,“都是从禾然那里学的一些浑话,做不得数。”

“日后遇着不开门的都可这般说么?”

小山猫心虚地笑笑,“自然、自然,只…宝物必定是要有的。”

我眯着眼笑。继续看着尖枪,细瞧了瞧脸,倒是浓眉大眼,并不难看。只是黑着一张脸,像谁欠了他食物一般。

尖枪正转着眼珠四下探看,正巧与我对视,我朝他笑,他却陡然竖眉,露出惊诧与荒谬。

小山猫突然凑近我,有些闷闷地,“凡间的女子绝不这样看一个男人的。”

我受了教,却觉得无趣起来。

城门发出一声沉重地叹息声,城里的面容一点点显示出来,那两个开门的人沉着脸十分严肃。

我就要拉着小山猫进去,小山猫朝我摇头,我正疑惑,当城门全部打开时,却见一个穿着褐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徐徐走出,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

他摇着一把扇子,笑得吊儿郎当的。

“听闻有宝物?本大人欢喜得很。”

褐衫男子眯着眼扫了我一眼,继而走到小山猫身旁,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

小山猫立即跪下去,使劲朝我使眼色。

我一怔,跪么?平白无故朝一个凡人跪真使得么!

小山猫跪着朝我近了两步,使劲向下拉我的衣服,他脸都要白了。我更是怔了,我们不是有法力么!

“大人恕罪,舍妹幼时头受了伤,不太懂规矩。”小山猫磕了两个响头。

“无碍,本大人不拘这些,起来回话。”褐衫男子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拿扇子拍小山猫的肩,“宝物呢!”

小山猫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褐衫男子用扇子接过,只无意地瞥了一眼,笑道,“倒算得个宝贝!今日该你们走运,同本大人进去大饮两杯!哈哈!”

“多谢大人!”小山猫这才起身。

我蹙着眉头看着小山猫,又看了看只留下一个背影的褐衫男子,这便是凡间的规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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