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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外的故事》第一百章 记忆中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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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银白山峦的巉岩之上,兰斯·霍尔正坐在三面墓碑的前方。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时而摆首,时而欢笑的在述说着什么,从他身上堆存的积雪来看,他已在此坐了许久。

“三十七年了……我也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后悔过那时的决定,我总会去想,活着就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么?……这么多年来,我有所失,也有所得。所失的是那三十七年之前的所有,所得的是这三十七年以来的全部……”末了,他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时至今日,我终于理解你们当时的决定了,换做是我也一定会那样做的。可是我们都错了……都错了……生命对于死去之人太过吝啬,而生活对于幸存之人也太过残忍。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正确选择,我们只是在这泥沼中扎挣了更久罢了……”他说罢,将未饮尽的美酒洒于身前,与那三面墓碑做了最后的道别。

“维罗、卡里克、丘……我要走了,这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们了……如果没有正确的选择,至少这一次,我不会再选让自己后悔的那一个!毕竟,这也是身为大哥的我的承诺!”语罢,他便阔步下山,走进了茫茫的雪野之中。

————

第三哨所内,剑声鸣鸣,细雪四溅,启与艾维斯二人随着对方的脚步跃动,如同在共舞一场华丽的剑舞。启的每一次攻击中都带有强悍的剑气,可艾维斯的步法并不比他迟缓,每每落空,剑气打向一旁的哨壁,都会惊起无数雪尘。反观艾维斯,他的剑法张弛有度,毫不拖泥带水,毫无多余动作,攻守兼备,势如惊雷,柔如点水。这时,他突然一个俯身横扫,斩向启的双脚,启翻身一跃,借力下劈,但也被艾维斯轻松接下。而后他投身举刺,向着启的咽喉刺去,启连连后退,两人就在这退与攻之间僵持了数秒,随后启一记上斩,将艾维斯的剑力卸去,可艾维斯顺势在空中翻转了一圈,旋即再次刺去。启不甘示弱,也迎着他的剑刃而去。两人的刀剑相对,在剑气的爆发下纷纷后退了数步。但还没给启喘息的机会,艾维斯的双脚在落地之际便又即刻跃起。“削风!”他在空中不断旋转着攻向启,犹如龙卷风一般,而他的剑刃也逐渐模糊,继而生出了无数剑刃的幻影。

那一把?到底是那一把?启在这无数的残影中试图寻找出真正的剑刃,可还没等他找出,那剑气化成的卷风便突然脱手,向他迎面扑来。原来这一击并不是真的要刺!启这才看出,可势如狂风的剑气已令他无处遁藏,紧迫之下他忙挥起夕舞护体,但这汹涌的暴风就如凌厉的针芒,夹带着无数的剑气,令他难以防御。终于,他的衣服在这剑风之中变得破烂不堪,身上也多出了数道伤痕。

可恶!他也意识到自己的攻势太过凌乱,可他没有办法,因为一旦当他想要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时,手中的夕舞就会禁不住反过来吞噬他。他已从霍尔前辈那里得知自己手中所握的是把妖刀,对他的强大以及反噬也深有了解,可他虽进入了“忘尘”之境,却仍然无法驾驭夕舞。再强大的神兵利器若不能为人所用,那也不过是一把凡铁。启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而夕舞这难以掌控的强大力量对此时的他而言俨然成了负担。

艾维斯也是看出了这一点。

“……我是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的攻击相较前日,确实有失章法。我可奉劝你一句,带着‘负担’与我战斗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用不着你来担心!”启虽还击道,可他的心里却很清楚,这个人的剑法毫无疑问在他之上,“现在的他”是无法战胜对方的!

————

柯力弗坐在山石上无聊地拨弄着杂草,身为送葬者里速度最快的人,他必须要在后方待命,以确保能在第一时间支援到同伴。他早已习惯了等待,而这次留下做指挥的是维拉,更令他暗暗窃喜。看着维拉的身影,他不禁在心中庆幸终于不用再看到这个女人受伤了,就留在这里,留在后方,静静地等待战争的结束,不要再为任何人流血了……他如此深切的期盼着,可事事却总难称心如意。

维拉回过身来,突然向着李的位置走去。

“李,我要你找一个人。”

————

可怕的人并不一定会让对方意识到他的强大,但一定会让对方察觉到他的深不可测。愈是可怕的人他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便愈不是“力量”,而是“难知”。面对兰格雷,雷伊虽已持剑相向,可仍不敢率先出击。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先发制人只是无稽之谈,自己的底牌暴露的越早,自己就会离死亡线更近一步。他必须等待,在摸清对方的招数之前,他必须防下对方所有的攻击,否则留给他的结局仍然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猝然间,兰格雷毫无征兆的发起了攻击。他的步法平缓,招式也并不诡异,仅仅只是一击横斩。雷伊早已做好了接下这万钧之击的准备,但接过之后才发现这一击远没有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威力。而之后兰格雷也并未收手,二人一番剑斗,雷伊虽一直在竭力防守,可如他料想的那般攻击却迟迟没有到来。怎么回事?他的实力应该不止如此,可为什么不给我致命一击呢?难道是在试探我的深浅么?从他的招式判断确有这个可能,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数十个回合不分上下的打斗令雷伊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而兰格雷淡如泊水的攻击更令雷伊分神做起了别的思考。也就在这时,兰格雷突然停手,没有再攻过来,而雷伊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始终保持着防守的姿势。

“呜呼~与你的切磋不由令我想起曾经教导陛下剑术的时光呢。太稚嫩了。”他将手中的剑丢进了一旁的雪地中,说道,“小鬼,回头吧。我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你现在回头,我可以饶你一命。”他知道雷伊并非塔塔尼亚的刺客,因为一个连他都不认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敌国的战士呢?所以面对这般年少轻狂之人,他也没有理由痛下杀手。

可是事到如今,雷伊同样没有理由回头。

“想不到前辈虽被人称之为‘弑魔者’,可却也有如此慈悲之心,真是多谢!但遗憾的是我不能回头!因为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结束这场战争,若为一己之苟且而铸万里尸如山,如此生命的沉重,我不能背负!”

冯·兰格雷在来的路上设想过千百种可能,雇佣军,第三国的刺客,复仇之人,为获名利的莽夫……可当这些话进入到他的耳朵之前,他都不敢想象会有这一种可能,因为他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大义么……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觉悟……不,或许正是因为你的年轻,才会有这种想法……”他仰望了一眼天空,说道,“回头吧,这些人的死与你无关,你不用为他们背负重担。”

“无关……?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如果我有能力拯救他们而没有去做,那么我的无为与杀害他们又有何区别?”他说着不禁想起了盖的遭遇,垂头切齿道。

“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呢?”兰格雷的一句话令雷伊猛然惊栗,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人,看着此时的他更如一座望不到顶的巍峨冰山。在这一瞬间,他产生了片刻的迟疑,可在这迟疑过后所孕育出的决心更令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前辈,对不起,我必须要过去!”他再一次向兰格雷宣示了自己的决心。

兰格雷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柄。雷伊这才发现他带着两把剑,而先前的那把剑不过是寻常之器,如此说来,这把剑定是……

“吾乃帝国第一剑客暨寒冬城守护者,保护国王是我的职责。你,配得上死于吾之剑下!”说话间,他手中的冰刃已从那把水晶剑鞘中拔出,霎时一股寒冽的冰息向着雷伊扑面而来,甚至将他刚刚呼出的白气也冻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举世无双的寒气,毫无疑问,正是霜寒命格!

那无暇透明的剑刃犹如垂落的光束,轻轻一挥便可触及千里,白玉细直的剑身仿佛永远不会浸染鲜血,而只会将剑下亡魂封入他那三尺冰柩。

他正看得出神,可兰格雷却已挥剑出击。一瞬间,仿若灵光闪现,他的剑刃已然斩下。而雷伊也毫不胆怯,二人的剑刃相撞,发出了一阵轰鸣之声。不知是错觉还是何故,就在这剑刃交接之际,雷伊隐约感到一股力量突然从暮光身上涌了出来。这力量并非魔力,更像是一只被囚困的野兽因为看到了强大的敌人而做出的愤怒咆哮。抬头看向迟迟未再进攻的兰格雷,他那迟疑的眼神表明了他也有同样的感受。

刚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似乎剑里的恶魔都要挣脱出来了一样。他在心中也不由泛起了疑惑。我曾听说愈是强大的武器在对决的时候便愈会激起强烈的共鸣,难道……不,不可能!若要激起霜寒命格的战意非三大魔剑不可,如今赤天神被封于炎狱谷,断空在剑圣手上,这小子的剑怎么可能……待我再试探他几回合!

二人的剑斗仍在继续。自离开父亲之后,雷伊的剑技也不是毫无精进,每一次出手,每一个脚步,他的手腕与肩肘的配合都愈加协调,附于剑身上的原力魔法也更为得心应手,将魔力合理运用到手脚上的他甚至已可以同兰格雷战得不分上下。然而十几个回合过后,兰格雷的攻势却越发汹涌,雷伊面对他,只是防守都难以再维继下去。

为什么?他的速度怎么好像突然变快了?雷伊不明白,明明兰格雷的动作与先前无二,可自己却变得难以招架。可恶!明明每一个招式都能看得到,为什么身体就是跟不上呢?难道说……他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急忙与兰格雷拉开了距离,环顾脚下,找了一块碎石,高高抛起,看着下坠的碎石在空中缓缓的落下,他终于确信了。

“难道你……冻结了空间?”雷伊不敢相信,可看着下落速度明显变慢了的石块,他也只能作此解释。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不错,这正是霜寒命格的能力之一——不动寒界。现在吃惊还太早了。”他说罢,突然一个急闪来到了雷伊面前,提剑一记上劈,雷伊见防守不及,阔步后退,剑刃就从他的右肩擦过。雷伊正庆幸躲过了这一剑,可他手中紧握的剑却突然掉落在了地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整个右臂都已没了知觉,随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右肩传来,仿佛刚才的那一剑结结实实的砍中了他一般。

怎么回事?我的手……我的手怎么没知觉了?他捂着健在的右臂疼痛道。刚才那一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明明躲过去了,也没有剑气袭来,况且我的右臂还在,可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

看着一脸茫然的雷伊,兰格雷也放下了手中的剑,说道:“你知道我的剑有多长么?三尺三寸?不,是三尺六寸。在我的剑刃上方还有一段长约三寸的无形之刃。这无形之刃既看不见,也摸不着,因为他不斩形体,只斩灵魂,所以霜寒命格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斩魂’。”

他一番解答虽为雷伊解了惑,但也让雷伊意识到了自己的险境,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右臂是确确实实地被砍掉了。

“可恶!我还不能……死在这里!”他咬紧牙关,放开了右臂,用左手再次拾起了剑来。

“还不放弃么?惯用右手的你用左手战斗是没有胜算的。而且,右手废掉对你有何影响,看来你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的语气虽平和,但话音刚落便气势夺人地冲了出去。雷伊虽确实惯用右手,但由于父亲苛刻的要求,他对于左手持剑还是有过练习,可眼下形式所危,使用不纯熟的左手只会令自己丧命,逼不得已,慌乱之中他竟模仿起了父亲的剑法。自小便师从父亲的雷伊对于父亲的剑技可谓熟悉至极,一招一式都模仿的有模有样,加之左手持剑的局限性,更令他重压之下变得心无旁骛。可几回合下来,随着兰格雷挥剑的幅度增大,雷伊才意识到残留的“断手”对自己有何影响。因为右臂已不受他控制,动作的幅度越大,随意摆动的手臂就越令他难以维持平衡。几个大动作之后他便失衡摔倒在地,连连翻滚才躲过了兰格雷的下劈。

怎么办?这样下去是赢不了这个人的。老爹的剑法虽无纰漏,可如今我单臂作战,只是防守已殚精竭力,再撑几个回合怕是连左臂也保不住了。他的思绪飞速跃动,在这存亡之际仅仅依靠本能去战斗可不谓是妙招,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回想起了父亲曾教给他的一招。

…………

回忆中败下阵来的雷伊坐在地上不甘心地大喊道:“老爹你赖皮!刚才差一点我就能赢你了!”

从地上拾起木剑的父亲则一脸坏笑道:“是么?可你还是输了!而且,你又怎么知道刚才我是不是故意将剑脱手的呢?”

“什么?!你少骗我了!哪有人会做这种事?”雷伊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雷伊,真正的战斗是武者的厮杀而不是剑技的对决。当有一天你面对上一个真正的敌人时,你所要想的不是打败他,而是杀了他。其他人我不敢说,但对于剑士而言,越是剑法高超的人便越是会拘泥于剑形,因为他们的自傲令他们放不下剑。对于这些人,我这一招可是百试百灵的。”他说罢更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可雷伊却似乎对这粗鄙的一招无法苟同。“老爹,难道你就没有身为剑士的骄傲么?”

父亲看着雷伊不屑的眼神,笑容也渐渐隐了下去。“傻瓜,只有活着的人才有骄傲的资格。”

…………

此时再度回想起这件事,雷伊的直觉告诉他:只能用这一招了。

兰格雷放缓了进攻的速度,看着雷伊的剑法令他恍惚间想起了谁。这个人的剑怎么感觉……正在他思索之时,雷伊的剑被他一击震向了高空。……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道。此时雷伊手中已空无一物,面对兰格雷的进攻只得拼命躲闪,他不断地后退试图与对方拉开距离,可无剑在手的他就如同失去了爪牙的猛虎一般,对方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上钩了!就是这里!雷伊突然止步,将魔力集于左手二指,化作一把利刃刺向了兰格雷。来吧!反击啊!他知道自己的魔力是抵挡不住对方的剑刃的,可若能赢下来,牺牲两根手指又算得了什么。可令雷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兰格雷在这一瞬间竟然选择了收剑撤退。他没有选择斩向毫无防备的雷伊,也没有选择削去他的两根手指,而是选择了后退。而就在他后退的瞬间,暮光从天而降,径直地插在了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雷伊有些惊讶,对兰格雷的反应感到很是困惑。怎么可能?在他上劈的时候我故意将剑引向高空,而剑的落点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旦剑刃脱手,失去了控制的剑就会像没有了杀气的凶兽一样难以察觉,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剑要来了?是直觉么?不,从他的反应来看,他毫无疑问确确实实知道我的剑要来了。难道他连这一步都能算得到么?雷伊一时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来。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突然,兰格雷问道。而雷伊对于这个突兀的问题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啊?…雷…雷伊·西索。”

“西索……?卡洛·西索是你什么人?”

听到这个名字后雷伊也愣住了,因为这个名字对他而言自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正是他父亲的名字。

“你认识……我父亲么?”

“父亲?那这么说你就是卡洛与伊丽莎白的孩子了。”

“伊丽莎白?不,我的母亲名叫伊莉丝。”

“只有你父亲才会这么叫她。你母亲的本名叫作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哈,老爹竟然从来没告诉过我。”雷伊对此毫不知情,如今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不免让他有些失落。

“……没有告诉过你?你难道没有见过你母亲么?”

“母亲在我出生时就因为难产去世了,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去世了?!伊丽莎白死了?!怎么会这样?卡洛……究竟发生了什么?兰格雷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惊讶地睁圆了双眼。

雷伊也感到诧异,兰格雷为什么会认识自己的父亲,而且听他的口吻,似乎还十分熟悉……等等!没有时间揣测这件事了,我应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前辈!听你的口气似乎与我父亲十分熟识,既然你们是旧友,念在昔日情谊的份上,何不放晚辈一行?老实说我真的打不过你,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而我知道你还未用实力。”

“……旧友?哼!你父亲是我在这世上最不愿见到的人!”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令雷伊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这个混蛋老爹!好死不死竟然偏偏与这个冯·兰格雷有过过节,我还以为他们是旧识呢,这下可惨了!

他话锋一转,赶忙又道:“啊…啊哈哈……误会……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在里面。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前辈为人正直,我想是不会为了父辈的事而难为小辈我吧?”他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打开这个话茬。

兰格雷沉默了下来,他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但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雷伊,令雷伊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子,你刚才说是为了什么而战的?”突然,他又问道。

与兰格雷对峙久了,雷伊也变得不再胆怯。“是为了结束这场战争!”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

兰格雷又沉默了,他好像还有些犹豫,可很快他便作出了决定。

“我从不赞扬无能者的美梦,可若你能在这场对决中伤到我,甚至是触碰到我的衣角,我便会承认你的实力,放行于你。”

“此话当真!?”雷伊不敢相信兰格雷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什么突然改变了他的想法?难道真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可刚才从他的话中得知他并非父亲的好友啊!究竟是何故,雷伊也没有头绪。

“绝无虚言!”他说罢,便再次举起了剑。雷伊回过神来,一想到又要同这个人战斗,即使目标是衣角,也令他深感棘手。

笨蛋!我在想什么?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倘若目标仅是衣角,那我只会是必败无疑。“前辈!得罪了!”他大喝一声,先攻了上去。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取兰格雷的性命!

然而决心终究是敌不过现实,苦于二者的实力悬殊,十几个回合下来雷伊的剑甚至未能让兰格雷挪动一步。可在这之中雷伊也发现了兰格雷的变化,那就是他的攻势明显退了下来,变成了已守为主。看来确实有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只是雷伊也不知道而已。

可恶!我的剑竟被他如此玩弄!眼看兰格雷未动一步,雷伊心有不甘道。由于不动寒界的缘故,雷伊的行动迟缓了许多,他虽竭力挥剑,可一招一式都仿佛结上了冰霜一样,原本生猛的招式也都失去了威力。更何况他单臂作战,左手的力量更显不足,如果不是兰格雷忽于进攻,他早已是命丧当场。

三十个回合下来,他终于明白,所谓的“衣角即胜”并不是兰格雷给他的机会,而是委婉的劝降。如此下去,即使三天三夜他也绝不可能获胜。

无计可施。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内心想法。

“让我来!”突然,他的脑海中响起了这句话。他愣了片刻,可四下无人,究竟是谁说得这句话?“让我来!小鬼!”当这声音再一次响起时,他才发现原来是手中的暮光在说话。不,他并不是在说话,而是他的声音直接传进了雷伊的脑海。撞……撞鬼了?!他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小鬼!让我来打败那把剑!”又一次,这声音清晰的在他脑中响起,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幻听。“让、让你来?!”他感觉和一把剑对话的自己很愚蠢,可抬头再次看向兰格雷,束手无策的他也只得一试。“那就交给你了。希望我的脑子没有坏掉。”他将力量从左臂收了回来,对剑的掌控也成了完全的放空状态。他虽然选择了相信暮光,可忐忑的内心仍然不确定下一步会怎样。

兰格雷感觉到他身上的势发生了变化,可他并不知道因何所致,为了试探雷伊,他率先发起了攻击。他向前冲去,一记横斩,眼看就要砍中雷伊,但雷伊仍不为所动,准确的说是暮光不为所动。喂……喂!紧张的雷伊眼看暮光毫无反应,在心中大喊道。他本要自己挥剑反击,可就在最后一刻,他的手却突然挥动剑刃挡下了兰格雷的横斩。他知道这并非是他在动,因为他的速度远没有那么快。

“好快!”兰格雷也不禁暗暗惊呼道。而就在剑刃交接的那一刻,仿佛一股强大的力量相撞,两人都被震了开来。“又是那种感觉。”兰格雷清楚地感觉到手中的剑又再次躁动了起来。果然,那把剑不简单!

没等他缓过神,暮光便再次攻了过来,雷伊的身体甚至跟不上剑的速度,将所有的魔力集于双腿才勉强没有跌倒。他阔刃一劈,兰格雷侧身一闪,而后的剑气竟劈开了身后的小山。

这小子刚才有这么强么?兰格雷看到这一剑后也不由惊呼。而紧接着的是一连数十招刚猛有力的攻击,兰格雷应接不暇,气势上竟处于了下风。他诧异在不动寒界的作用下,雷伊的速度竟还能不落于他。换句话说,若没有这一招,雷伊的速度甚至快过于他。他一时为对方的气势所迫,连连后退,竟疏于脚下,踩到了一块滑石,失去了平衡。

好机会!雷伊很清楚这种失误是无法挽救的,再一剑下去兰格雷必败无疑。他顺着暮光的意直刺向了对方,可他的余光却好像看到了兰格雷的嘴唇在蠕动。这种时候,他还在说什么?他被眼前的胜机冲昏了头脑,已听不到任何杂音。

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雷伊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再定睛一看,兰格雷已站稳了脚跟向他挥剑斩来。

这有违常理的一击令雷伊无法做出思考。

发生了……什么?我好像……看漏了一瞬间。

这一剑结结实实的砍中了雷伊的右肩,而他的剑却慢了分毫。

“呜呃……”他一剑刺了空,顺势跪倒在了地上,捂着右肩的伤口痛道。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臂能动了,不仅如此,右肩的伤口也被冰封,迅速愈合。“前辈!”他赶忙站起,回身说道,这一回头他才看到兰格雷的白色披风已被自己方才的剑气破坏的仅剩半截。

“你赢了,走吧!”他收起了剑,头也不回道。

雷伊又怎会不知,直到最后那一剑兰格雷也未对他有过杀心。这一战,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败了。

“多谢前辈指点!”他躬身一拜,向着寒冬城的方向赶去。

兰格雷回过身来,他的脸颊与手肘上无故多了几道擦伤。看着雷伊离去的身影,他忍不住叹道:“卡洛,你的儿子真是与你一样啊,一样蠢透了……”叹息间,他的思绪不由揭开了尘封许久的记忆……

————

冰雪密林中,年少的兰格雷正在砍下白熊的一只腿做晚饭。他的火堆已生起,熊肉飘香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山林。突然,一旁的树林中窸窣作响,警觉的他立即拿起了剑。

“不会错的!是肉的味道!”只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留着口水从黑暗的密林中探出了身来,兰格雷一看是人类也便放下了武器。他面相冷淡,毫不理睬此人,但这位少年却嬉笑着脸围了上来。“真是久旱逢甘霖啊!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也能遇到贵人!不知这位大兄弟能否将食物分我一些?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看着这个满脸嬉笑,毫不严肃的家伙,兰格雷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断然拒绝了他。

“不能。”

“咦!为什么啊?”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我不会将食物分给弱者,在这乱世之中无法做到独自生存的人,即使给他食物,也只不过让他多活几日罢了。”

“哈啊?”少年一时瞪大了眼,皱紧了眉头,他没想到自己只是要讨点食物而已,竟遇到了一个如此死板的家伙。他看着还剩下大半的白熊肉,显然难以理解。“还有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又吃不完!分我一些,在这寒冷的山林中还能有个人与你作伴,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么?”

“不用你陪。而且这些食物我还要带到下一个村庄里,他们比你更需要这些。”

“喂!你刚才不是说不会将食物分给弱者么?那分给村民是怎么回事?仅仅只是针对我而已么?!”

“这不一样。”他的余光瞟向少年腰间的佩剑,继续道:“看你的样子好歹也是一名浪剑客,如果连白熊都杀不死的话,我劝你还是早日回头吧。”

“什么!?你这家伙……你明知道白熊是独行生物,方圆十里也难有一头,这一头让你杀了,我要去哪里找啊?”他见与这人说不通理,气愤地抱胸转过了身去,可这时肚子又偏偏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他本以为这会激起那人的同情心,可余光一瞥,那人却仍然不为所动。但这时,他也看到了兰格雷脚边的长剑,随即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喂!你可知道‘集魔武会’么?就是那个每二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的魔法武斗大会,获得最终优胜的五人能将名字刻在万灵石上,供后人敬仰!”

“无聊。”他话说了一半,兰格雷便打断了他。

“无聊!?怎么会无聊呢!?那里高手云集,这个世上所有的魔法,千奇百怪的招术届时都会出现在那里,我们可以见识到并与之一较高低,所有的人都会为了‘世代最强者’的名号而战,这难道不有趣么?如今这个世界充满了无意义的厮杀,仅仅只是为了那短暂的功利,这种缺少对‘强大’追求的战斗在我看来才是真的无趣。你难道就不想见识一下更精彩的世界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兰格雷有些不耐烦,再一次打断了他。

“作为这顿饭的报答(如果你肯分我一些的话),我就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吧。咳咳,虽然现在还只有我一个人,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集齐五个人然后夺得‘世代最强’的称号!”他慷慨一言,不由握紧了拳头。

“就凭你?你连白熊都杀不死。”

“说了我是没有遇到而已!”

“省省吧,我没有时间陪你做梦,现在的我只想变得更强……”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目光也低垂了下去。

眼看此招不通,他也是无计可施,随即躺倒在了雪地上,任由自己的肚子咕咕作响。

“别叫了,这里有个无情的家伙,他可不会在乎你的哭喊。”他张开手脚躺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

看着放弃了的少年,兰格雷也不是毫无感触。为了抓捕这头白熊,他已蛰伏了三个白天,这三日来他没有遇到任何人,更是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此时遇到这位少年,虽然讨厌,可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比平时多了许多。看着尚有一段时间才会烤熟的熊肉,同时也为了活动一下冰冷的手脚,他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喂,你说的那个集魔武会上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家伙么?”他突然再次打开话茬,不自然地挠了挠下腮。

“那当然了,说不定比你、比我都还要厉害呢。”他仍然望着星空,没好气的拖着长音道。

“要是真的能遇到强大的家伙倒也蛮不错的。”他一句话令对方猛然惊起,直勾勾地看着他。“但我可没说要跟你组队。”这句话又让他炯神的双眼黯然失色。“不过,你不是剑客么?若你能用剑打败我的话,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那熊肉呢?!”

我差点忘了,食物才是这个家伙的真正目的!“作为你的同伴,这些熊肉当然也可以分给你。”

“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什么嘛,原来这么简单。”他抖了抖背上的白雪,又再次鼓起了劲来。

兰格雷对自己的剑术深抱自信,认为自己定不会败给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所以当他看到对方露出如此轻松的笑容后,不免诧异的瞪大了双眼。

“对,就是这么简单。”而后,他轻蔑的笑道。

…………

“卡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在东大陆茂密的森林边缘,站在悬崖边上的两人在争吵着什么。“你竟然说……你不去参加集魔武会了?”

“冯,我很抱歉……”

“我们在清溟涧走失了两个月,我找寻了你两个月!现在我们再次重逢,你竟然说要为了这个女人……”他指着远处那个站在树下的女人,看着她一头秀长的白发,仍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你要知道……这个女人……她可是……”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决定放弃前往米德加尔的……我不能再让她孤单一人了……”

“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只会招来不幸!……你会死的!”他压低声音,仍希望能够劝自己的朋友回心转意。

“死就死吧,如今失去了她的我,也不可能再称得上活着了。”

兰格雷捂着头,他知道太晚了,已经太晚了,这两个月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令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当初你极力说服我参加集魔武会,可没想到如今放弃的那个人也是你。”

“冯,对不起,我没想到……”

“为什么要道歉啊!你也只是渴望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他突然大声道,阻止了卡洛,“可是我想不通,你所要追寻的那个精彩的世界去哪了?你难道不在乎了么?”

“我已经找到了,她,就是我的世界。”他情真一语,凝望着那白发女子,看到她对自己绽放的笑颜,又一次在心中许下了守护她的誓言。

兰格雷愣住了,面对自己的挚友一生所认定的幸福,他又怎能忍心开口再让他放下。

“卡洛,现在的你……感到幸福么?”他回过身去,无法再直视卡洛的笑颜。

“嗯!”

“……蠢透了!”他面色艰难,心有不甘,一蹴上马,望向了无边的远方。“去吧,去那最荒凉的原野,去那最幽寂的山林中生活吧,远离世人,不要再踏足这个世界了……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卡洛又怎会不知兰格雷的好意,事到如今面对背叛的自己他也能苦心相待,直让卡洛深感内疚。

“冯,谢谢你……”

“白痴!道什么谢……”他驾马离去,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有些话他本不想说,可一旦别过,却好像会在心底留下些什么遗憾。“卡洛,一定要活下去啊!”

————

修向着寒冬城的正门走去,临到门下,一位老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此人的魔力内敛,一时难以洞悉深浅,可从他那苍劲的面容与断掉的右臂来看,此人的身份已是显而易见。

“我本以为等着我的是群乌合之众,没想到竟是条大鱼……”他面露轻笑,可鬓角渗出的汗晶却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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