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心中一惊：这午时还没到，怎么他们都被抓了？难道真是和那日的黑衣人有关，如此说来，那李兄弟莫不是也凶多吉少？当下留神听起来。

众人也都惊讶不已，纷纷问道：“他们怎么被抓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张汉子话说一半又嚷嚷没有酒喝，齐风立刻开口道：“小二，给这位张爷来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算我的！”那张汉子打量了齐风一眼，笑着拱手道：“那就多谢这位公子了。”众人都急着催他快说，于是那张汉子接着说道：“昨天夜里，有一个轻功绝佳之人偷偷翻墙进了衙门，意欲下毒。”众人惊呼：“啊？”那张汉子道：“你们用不着担心，官府早已收到线报布下层层机关，所以那人刚进大院就被抓了，你们可知那人是谁？”齐风心知那人极可能是谢无常，却没吭声。那年轻人猜道：“难道是大寨主孙潜？”又有人道：“听说大寨主轻功很厉害，定是他了。”那张汉子道：“不是！是无常帮的谢无常！”众人疑道：“不是在说五省七寨吗，怎么又扯到无常帮了？”那张汉子笑道：“你们别急呀，听我慢慢道来。话说当时谢无常身上中了数箭，整个人都快不行了，可不知怎么的，他以为是五省七寨的人出卖了他，所以临死之前把五省七寨的藏身地点全给招了。于是官府就趁夜将他们全部抓回了衙门！据说他们原先还打算装作客商，混进法场劫人的。”

远处一桌上有人喊道：“我听人说五省七寨和清风寨一直不和啊，怎么会来救他呢？”那张汉子道：“他们都是为了陆通背后的武功秘籍，哪里是为了救人？”

那年轻人问道：“这武功秘籍真有这么神吗？”那张汉子道：“那我可就吃不准了，我兄弟他也不知道。小子，若那秘籍真能把人变成武林盟主，你抢不抢？”那年轻人笑道：“要真有这种好事，那试一试也无妨啊？可我孤身一人哪有那个本事？”周围的人也纷纷应和。“你说要是谁拿了秘籍之后抄他个几千份，让我也能看看该有多好？”“得了吧，人家要是真抢到了秘籍肯定自己躲到什么地方去练了，还会给你看吗？”“反正我不会武功，看了也学不会。”“秘籍秘籍便是能把不会武功的人变成绝世高手，任你是哪般糊涂的傻小子，有了秘籍还不天下无敌？”

齐风插嘴问道：“张大爷，不知除了五省七寨和无常帮的人之外，衙门这两日还有没有抓住别的什么人呢？”那张汉子瞧了他一眼道：“我知道的就这些，你要问的是哪个？”齐风到底还是不知这张汉子的底细，不敢打草惊蛇，便道：“不过随便问问。”随后一面喝酒，一面透过窗朝街上瞟了两眼，那些乞丐还在那里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显然是假扮的，怎么周鹏他们没有通知王麻子事情已经败露了吗？

另有人喊道：“姓张的，你说的人都被抓了，那等会儿还有谁能来救陆通？”那张汉子答道：“哼，什么五省七寨谢无常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官府真正要抓的是清风寨少当家陆朗！”有人问道：“这少当家比大当家还厉害？”那张汉子道：“可不是么？据说那陆朗的武功厉害得不得了，如果不除定能搅得天下大乱。”那年轻人问道：“那要是陆朗今日不来，岂不是再难抓住了？”

那张汉子道：“这你大可放心，陆朗这人最重孝义，陆通对他恩重如山，他是不可能不来的，就算明摆着是个陷阱，他也必定会往下跳。”那年轻人道：“照你这么说，他倒也可算得上是条好汉了？”那张汉子冷笑道：“任他再好也不过是个盗匪！”那年轻人脸色微变。

最前排的桌上忽有人道：“话不能这么说，清风寨的人只劫不义财，从不伤人性命，算不得大恶人。”齐风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人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那公子身着锦衣，面目俊雅，眉眼似笑。那张汉子也侧身望向那公子道：“呦，林公子，你也在这里，我刚刚倒没瞧见。”

那林公子道：“在自家门口发生这等盛事，岂有不看之理？你且直说那清风寨的事情，无须理我。”齐风见他神色之中颇为傲慢，家中定有番势力。那张汉子温和道：“与寻常山寨比起来，清风寨确实也可算得上光明磊落了。”这话显然是顺了那林公子的话说，众人都不买账。那张汉子又道：“不过，既是山贼，任他行事再仗义也成不了好人！”那林公子微笑道：“怎么说？”

那张汉子不去瞧他，反面向齐风他们这边，道：“我问大伙儿一句，那些不义之财都是从何而来？”有人答道：“自然是从咱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身上而来。”旁人笑道：“就你这样还穷苦老百姓？也不怕羞。”众人都哄笑起来。待众人笑过，那张汉子道：“归根结底，那些不义之财都是民脂民膏，这点大伙儿可都认同？”众人应道：“正是正是。”那张汉子又道：“那你们说，那些清风寨的人用不义之财去喝酒吃肉，过他们的好日子，不正是在搜刮民脂民膏吗？他们和那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又有什么差别呢？”

齐风暗暗赞这张汉子所言着实有理。那年轻人也在一旁点头。

那张汉子又道：“咱们还以为那些杀贪官的便是英雄好汉，是为咱们出头，可到头来咱们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啊！人家吃香喝辣，名声钱财都得了，咱们还是一般辛苦，穷的穷，饿的饿，有谁来怜惜？”那林公子道：“那按你说，该怎么办？”那张汉子顿了顿，咧嘴笑了，道：“嗬，我能有什么办法？挨一日算一日呗。今天多承各位，有酒喝有肉吃，日后我便是冻死做鬼也绝对不会害在座各位的。”众人皆骂他说话不吉利，转而又开始讨论起江湖上的其他事情。

如此吵闹一阵，时间很快便过了。少顷，但听街市上锣鼓喧天而来。

“来了！来了！”天市楼上的众人立即围到窗边，齐风被挤在最前面，心中隐隐不悦。

两声鼓，一声锣，声声震天响。街两边围观的百姓全都捂起耳朵向后退。十几个官兵在前开道，监斩官骑于马上，好不威风！皂纛旗迎风而扬，一片肃杀之气！囚车跟在其后，缓缓向天市楼边来。上百位官兵个个手持长枪，严正以待。

陆通跪靠在囚车里，身上戴枷，眼睛半睁半闭，衣衫倒都是干净的，背上插着犯由牌。

楼上有一人悄声问道：“看他这样，该不会已经死了吧？”有人答道：“我方才见他眨眼了，应该还没死。”又有人道：“就算没死，照这样也是一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那林公子冷笑一声，道：“那些官差定是故意将他变成这幅模样，好叫陆朗他们待会儿带不走他。不知道这算不算用私刑呢，张大爷？”那张汉子道：“奸人狡猾，纵用私刑，也是不得已。”

忽然，囚车周围的几名官兵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纷纷倒地。

“来了！来了！”楼上不少人都兴奋地喊道。话音刚落，又有十几名官兵的惨叫声传来。

那监斩官也已发现不对劲，回身喊道：“看住陆通，别让反贼得逞！”几个官兵立刻凑到囚车边，可手中长枪还没送出就全被打掉了。街边人群四处逃窜，险些撞得监斩官掉下马来。这番混乱之中，那群乞丐早丢了长棍和饭碗，逃之夭夭了。

这时从人群中奔出一位蒙面壮汉，手持一把大斧，直冲到囚车前斩断了木栅栏。天市楼上有人叫道：“好一位猛汉！”紧接着街上又有几十上百人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他们有的持剑，有的拿刀，全都蒙着面，实难认出。

那些蒙面人围着囚车，四下砍杀官兵，却无一人去救陆通。齐风初时只当他们是打算先杀官兵再救人，可看了一会儿发现但凡其中有一人企图去拉陆通，立刻就会被另一人格挡开去，这才明白原来这些蒙面人并不是一伙的。人人都想夺秘籍，是以人人一面防四周的兵一面防身边的贼。

眼见官兵死的死，伤的伤，难以自保。监斩官大叫道：“反贼来劫人，传令下去！不留活口！”随后自己竟先行驾马逃了。待监斩官一走，那些官兵也忙夺命般地各处去逃。

天市楼的小二突然冲上楼来喊道：“诸位客官快别挤在窗口了，快进屋里避避吧！刀剑不长眼啊！”瞬息之间，底下劫囚之众相互之间已拆了许多招，不乏有人死伤。

齐风不忍再看，早欲离去，无奈他被挤在最前，始终动弹不得。

“官差在此，速速退去！”忽有一人于楼上喊道。众人扭头去瞧，只见方才坐于后几桌的几十人都已亮出腰牌，手上均拿着弓箭。众人虽有些发愣，但很快便让开了路。

那些官兵按序立于窗边，为首一人发令，每一声令下，便有数十支羽箭直射出去。不断传来人群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不需亲眼所见也可想象出境况的惨烈。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反贼兵刃所致，又有多少是官府箭矢所伤。天市楼上的众人一齐哑了声，难发一言。

齐风意欲开口制止被张汉子拉住了，张汉子小声道：“公子既不是反贼同党，还是少管这闲事，免得惹祸上身。”齐风望了望那些官兵，强自压下怒气。

猛地传来一孩子的尖厉叫声。

齐风再也捺不住心中冲动，上前两拳打倒两个官兵，自窗中跃下。果见一个孩子摔倒在地，幸好尚未受伤，大概只是受到了惊吓。齐风忙一手将他抱起，一手拾起一根长棍抵挡羽箭。此时他才发现对面楼上也满是引弓的官兵，街上已是尸横遍地，心中又恨又怒，却不知该恨谁该怒谁。齐风这下一急，手中舞动的长棍也失了章法，直看着好几支箭就冲自己飞来，总是避得了东边避不了西边，只能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