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马艳与赖宝说话之间，已入了屋。马艳道：“你在我屋里坐着，我做完了饭，与你说话。”言讫，往厨房去了。赖宝紧随其后，说道：“我自己待着怪闷的，不如帮着你老人家做饭，两个人做饭还快些。”马艳允诺。

二人在厨房一行忙着，一行说话。赖宝问道：“伯母，你怎么突然之间想起要安炉子呢？依我说，若冷时，干烧着锅烤一烤屋子也罢了。那炉子、炭的价钱都不便宜，即便不必烧炭，不怕烟熏，将就着烧枝子，也不如铁锅烤着好。”马艳道：“我原也是这样想。只是，我家东厢房那几个姑娘说屋子冷，炭盆的火又不热又冒烟，再加上要常常洗澡，便想在她们屋里、我屋里及浴房里各安一个炉子，再买些炭回来烧。她们说，一应费用都是她们出，不必我花钱。”赖宝点头，说道：“若不必你老人家花费，这还好。我看她们都是富贵人家的姑娘，自然不在意这些小钱。”

二人正说着，尤练拿着水壶进来，含笑问道：“艳姐姐，可还有热水没有？我们吃瓜子吃得口渴，抢热水喝，这会子壶里一滴水也没有了。”马艳道：“正烧呢。你们且忍一忍，我一会儿烧好了送过去。”尤练道谢一声，将水壶放在灶台上。因看见赖宝蹲在墙角洗菜，便走上前走，假意热情，说道：“哟，这不是赖大公子吗？家中近日无事，来看艳姐姐？”赖宝忙立起身来，躬身轻声答道：“不敢当，姑娘说笑了。原是马伯母说无人帮他安炉子，我想着自己无事，便过来了。”尤练问马艳道：“艳姐姐，你说那个安炉子的人，便是他？”马艳道：“是他。于季被绊住了脚，忙得不可开交，是来不了的。我想着，赖宝还是个妥贴的人，就烦他过来帮忙。”尤练暗思：“艳姐姐往常每每提到于季，都是亲昵地叫‘季儿’，眼中也满是喜色；今日却如此称呼，且看她脸上光景，竟有厌恨之色，兼那句‘绊住了脚’说得蹊跷，这其中必有缘故。”想着，便将眼睛直盯着赖宝，假意含笑，说道：“既如此，倒多教赖大公子你受累了。安炉子烟囱的时候要小心，若站在竹梯子上，身子要站直、站正；倘或身子站得不正，影子也就不正，竹梯可是会将你跌下来的。你说是不是，赖大公子？”赖宝虽爱尤练貌美，然心知她的手段，哪里敢起异心？当下见尤练说出这句话来，知道她的弦外之音，忙陪笑说道：“姑娘所言极是。自从上一回给一个人家安烟囱，从梯子上摔下来，伤了腿脚，我便再也不敢站歪身子。那户人家心好，见我受伤，还给我请了医工来调治，我至此时还感激着呢。”尤练会意，轻轻点一点头，说道：“赖大公子这样说，我就放心了。”言讫，转身去了。赖宝忙在她身后说道：“多谢姑娘记挂。”

马艳见尤练出了厨房，便问赖宝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莫名其妙的。你几时给人家安过烟囱？咱们村里除了我，家里都有汉子，哪里要别人帮着这些小事？还有，你一个汉子家与尤姑娘说什么多谢她记挂，这成什么样子？人家不过是客气几句，几时曾记挂你了？人家一个姑娘家，记挂你做什么？真真又犯你那个无礼的毛病了。”赖宝蹲下身去继续洗菜，敷衍道：“我说的也不过是客气话，伯母不必当真。她们毕竟是你的贵客，你如何待她们，我自然也该如何待她们的。”马艳道：“这是什么道理？我与你又不是一家人。她们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以礼相待；你又不认得她们，话说得那样亲近，成何体统？”赖宝陪笑道：“伯母这样说，可是寒了我的心了。伯母待我如何？那可是如同儿子一般地爱护着，体顾着。咱们俩虽不是一家人，也强似一家人的……”“你少贫嘴，”未待赖宝说完，马艳抢先笑着说道，“我几时将你看成是儿子了？”赖宝道：“我是打个比方，是说伯母如何疼我。”马艳道：“你少肉麻，只拿这些酸话来哄我。”赖宝“嘿嘿”地笑了一回，沉吟半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知道了，你老人家之所以不想将我当儿子看，定是想将我做弟弟看。趁着屋里没人，我叫你一声‘艳姐姐’也罢了。”马艳羞得了不得，忙回身在他背上捶了一下，轻声说道：“你这个孩子，越发没了规矩。快快住口，教那些姑娘们听见了，怎么想我？”说毕，复回至灶台旁切菜。赖宝涎着脸笑道：“遵命，我的伯母大人。”引得马艳“咯咯”地笑了好一会儿。

须臾，锅里的水烧好，马艳将壶里倒满热水，递给赖宝，嘱咐道：“你帮我将水送到东厢房去。”赖宝接过，答应一声，提着壶来至东厢房。尤练与秦岫正在对弈，无暇它顾。梅雨坐在旁边闲看，见赖宝端壶进来，便接在手中，道过了谢。赖宝客气一句，不敢多待，转身便出来了。

赖宝刚回至厨房，忽闻得院外一个男子大喊：“梅鹭姑娘在吗？”赖宝细听，知是麻胖的声音，心内狐疑，暗思：“你来做什么？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你们这些鼠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好不容易瞒过了那几个姑娘，你如今又来坏事。倘或你一时说错了什么话，教那个厉害婆娘听出破绽，你们死不要紧，倒带累了我。”马艳闻喊声，对赖宝道：“我忙着做饭，不得闲，你去院外看看。”赖宝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赖宝出了屋，将院门打开，见果然是麻胖，手里提着一个小布袋，鼓囊囊的，因问道：“你来做什么？”麻胖看出赖宝脸上不悦，忙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这个院子许你来就不许我来不成？”赖宝轻声说道：“我原是与马艳有交情，来这里无人疑我，你如何比我？”麻胖道：“你说你与马艳有交情，我还说我与梅鹭有交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