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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会》第七回 狐妖苦肉结七灵 许祝败用离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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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灵芝女正在赏景,被身后一只铜环打来,吐出一大口鲜血,回首望时,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一手拿剑,一手拿拂尘,直奔她刺来。灵芝女忙飞身躲过,立在树枝上,以剑指他道:“你是何人?你我素无仇怨,为何偷袭于我?”道士横眉立目,喝道:“我乃神清真人。你这灵芝妖孽,不在深山修练,来人间惹事生非。”灵芝女道:“你血口喷人!我自入人世以来,从不行歹。”道士冷笑道:“你本是妖,来人世就是错,我今日便收了你!”说着,执剑猛劈过来。二人战不五合,灵芝女便觉腿背疼痛难忍,渐渐乱了方寸,被神清道人一剑刺在肩上。灵芝女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不能动弹。神清道人从背后拿下葫芦,默念了一句咒语,打开盖子,欲将灵芝女收入其中。突然,只见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将神清道人吹得后退七八步远。两阵黑旋风夹杂树枝、尘土、石块,鬼哭狼嚎一般直奔神清道人而来,瞬间将他卷上天空。两位少女趁机从山下飞来,将灵芝女搀扶起来,化作一朵白云,随风远逃。

神清道人在旋风中被撕毁了衣服,打破了头颈,遂忙用双手捂着脸,施法术勉强钻出旋风,落在地上。一面忍痛擦着血,一面暗思:“不想这些妖孽皆会呼朋引伴,那狼妖有狐妖相助,如今这灵芝又有此二妖助阵。日后除妖越发难了。”向远处望了一望,念动咒语,脚踏拂尘,奔东飞去。

且说那狼妖被灵芝打伤后,回至洞府,倒在石椅上便撕下一块生鹿肉,大嚼大咽,一个人喝着闷酒。正没好气,一位美貌女子从洞外摇摇摆摆地扭了进来。那美人一面抿着嘴笑,一面拍手,嘲讽他道:“哎哟哟,咱们勇猛无敌的狼大哥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且说与妹妹听听,妹妹为你作主。”狼妖叹气道:“狐妹,你休取笑我。我算是倒了大霉。”美人行至石椅旁,靠狼妖坐了下来,一面为狼妖斟酒,一面笑眯眯向他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侧脸仰头看了一会儿,娇滴滴说道:“好哥哥,说来听听。”狼妖道:“先前我遇到神清那臭道士,被打伤了手;后来遇到慧空老秃驴,伤了背;今日又遇到一个什么灵芝妖,又伤了脚。这全身上下伤了个遍,你说我倒霉不倒霉?”美人道:“要我说,这也怨你自己。什么肉吃不得,定要吃那姜霜?触犯天条不说,倒竟遇到这些多事的,只能自己吃亏。我平日总是劝你,要多修练,想要入人世,横竖等修成个人形再去,你只当耳旁风,如今吃了亏,可知我的话不错。”狼妖道:“你的话本是对的,怎奈我比不得你好性。我原是个急性,想做的要立即做到。”美人道:“那姜霜有什么好,迷得你这样?”狼妖道:“你有所不知,那姑娘身体里自然发出一股荷花的清香。有一日我在邺城见到她,远远的便嗅到那种香气,馋得我直流口水,当时便想动手。怎奈周围尽是人,我又怕遇到那些和尚道士,强忍着回到这里。”美人道:“罢了,如今天下大乱,各路妖魔鬼怪都在闹事。你哪日出门,若遇到个道行极高的,恐怕连性命也丢了。”狼妖递给美人一块鹿肉,又为她斟了一杯酒,美人接过,又道:“你虽有勇力,只是一味蛮干,总是要吃亏的。且瞧瞧你这头脸,还是这样招摇,走在路上,凡人也知你是个妖怪,什么事也难做成。我劝你且再修练几年,像我一样,修成个人体,做起事来,到底便宜些。不然,你非但要吃亏,性命也难保。你且细想想。”狼妖想了一想,点头道:“到底是狐妹有智谋,就依你的话,我再修练修练。”因见美人饮干了酒,忙又续了一杯,陪笑道:“狐妹,你日后记得多来看看我,别叫我一个人闷死。”美人闻言,坐在狼妖双腿上,撒娇撒痴,一面揪他胡子,一面摸他下巴,将狼妖痒得躲来躲去。美人再将酒饮干,醉眼迷离地望着狼妖,笑道:“好哥哥,放心吧,妹妹会常来给你解闷。”

美人为狼妖重新包扎了伤口,涂了些草药,二人又吃了些果品,狼妖说了些远近新闻,美人便欲离去,临行时拉着狼妖双手,正色道:“好哥哥,千万听妹妹的劝,好好修练几年,化成个人形。那姜霜是个短命的晦气人,你离她远些。你这洞府目今还算隐蔽,若时常出入,保不住不被人发现,到时候你一个不留心,便被收了去,数百年法力付之一炬,得不偿失。如今妹妹即将出山,先为哥哥探一探人间动静,等哥哥法力大进,你我二人联手,在人间不怕无立足之地。人间道士、和尚无处不在,为保性命,我须找个靠山。那灵芝草是个多事的,还有几个姐妹相助,我若装成可怜相去靠近她,她定然心生恻隐,收留于我。我且先与她假意相处,待哥哥出山,先借她之手除掉这附近的和尚、道士,再寻机结果了她,到时候,整个邺城皆在你我之手。”狼妖闻言大喜,吻过了美人双手,道:“妹妹神算,就这样做。”美人转头,扭着身子,一步一摇地缓缓向山下行去。

原来这美人是一只狐妖,在此山中修练近千年,法力不浅,狼妖与她本是死敌,后因遇到一位和尚来山中收妖,二妖合力将和尚斩杀,从此冰释前嫌。因贪念人间繁华,二妖数百年以来勤修苦炼,只为入人世为所欲为。狐妖悟性高,率先化成个女体。狼妖因等不及,便先入世游玩几年,不想被慧空和尚、神清道人撞见,几次交手,将其打伤,此次又遇灵芝女,彼此负伤。如今听了狐妖几句话,茅塞顿开,从此,一心一意修练法术。

且说狐妖下了山去,为寻灵芝女,四处奔波,几日下来,也不曾见到。因怕遇到法力高深的和尚、道士,也不敢过于招摇,连日来,愁眉不展。可巧这一日,狐妖行至邺城北门前,见两个樵夫背着绳索、砍刀刚刚出城,似乎在议论灵芝草,便悄悄跟在后面。二樵夫一面走,一面说。着褐衣的樵夫道:“昨日我遇到一件奇事。早上我在北面荥山砍柴时,见到一棵碗口大的灵芝草,我伸手一抓,它竟不见了。四处找了一找,见它竟跑到我身后来。我再一抓,它又不见了,又跑到我前面来。我再抓时,它便像生着翅膀一样飞走了。你说奇不奇?”旁边黑衣樵夫道:“莫非是妖怪不成?我闻城里人说,近日出现狼妖,还有人见过一只狐妖,长得凶恶无比。”褐衣樵夫道:“你听他们说嘴,若真见了,哪里还能活命?”狐妖闻至此处,便化成一朵紫云飞上天空,慢慢移动,向下张望。寻了大半日,不见人影,因腹内饥饿,便欲回洞。恰巧此时,见一位女子从一山洞中走出。狐妖一笑,狠心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血流不止,忙手捂伤口降落地下,化回人形,在洞口旁装作有气无力之态,口内直喊“救命”。那位女子刚刚出洞,见有人声,便循声走来,一看,也是一位年轻女子,忙拉起道:“妹妹,你怎么了?”狐妖暗暗施法,想看看此女子是何妖,竟无从判断,心想她法力绝不在自己之下,遂决定将身份如实相告,因半真半假编出一篇话来,说道:“这位好姐姐,我是一只狐妖,素来不曾害人,可是近日总是被一些和尚、道士追杀,他们说,只要是妖就该死。我与他们理论,谁知,他们竟像土匪一样霸道,若不是我逃得快,此时已做刀下之鬼了。”言毕,便露出千般可怜之态,勉强挤出几滴眼泪。那女子心生怜悯,忙将狐妖搀起,向山洞走去。

至洞口,只见石壁上镌有“集馨洞”三字,两边写有一幅联,乃是:“朝霞露暖山愈翠,夜月霜寒花更馨”。至客堂内,见四壁藤攀树绕,草嫩花馥,狐妖羡慕不已,暗思:“竟比我府里好十倍,想必洞中之主绝非等闲,我须仔细应付。”正想着,几位年轻女子说说笑笑从后堂出来。狐妖旁那女子说了事情原委,只见一位笑眼弯眉的负伤女子走近前来,对狐妖道:“妹妹也是那些道士打伤的?”狐妖道:“正是呢,莫非姐姐也是?”那女子点头,道:“那些道士、和尚,整日里吃饱了饭没事做,就追着我们打。我们何曾惹过他们?不过是想在人间游览游览,吃些没吃过的,玩些没玩过的,又不曾害一个人,非但如此,我们还常常救人性命,怎么就死有余辜了?怎么就十恶不赦了?非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狐妖也道:“正是呢。我们虽是妖,不过是想领略一番人间的好处,并不为非作歹,竟连这一点心愿也不能达到。”众女子七口八舌地也附议。一位身着黑纱的女子大声道:“不如我们联合起来,结拜为姐妹,彼此相助,便不惧怕那些和尚、道士了!”众人闻言,皆大喜,议论纷纷。狐妖也假意欢喜。有三位女子同时看了狐妖一眼,不约而同地走近那笑眼女子,轻声道:“那狐妖是外来的,只怕靠不住,只我们七人结拜便罢了。”笑眼女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姐妹们所言极是,但依我的主意,一来,我们多一人多一份力,日后保护自己更有胜算;二来,她虽是外来,终究也是个妖,纵然一时有何企图,待日后遇到难处,也能想到我们的好处,未必与我们离心离德;三来,她一人孤掌难鸣,若论法力,我们七人无一人在她之下,有何惧哉?”三人道:“姐姐是想以真心待她,以仁德感化她?纵然她有外心,时间久了,也便与我们一路了。”笑眼女子道:“正是。”三人虽不十分情愿,看在姐姐面上,便也应允了。笑眼女子遂大声宣布:“今日,我们八人义结金兰。”一位女子道:“我们各人也该取个女子的名字,不然只管‘乌鸦’、‘石头’地叫着,听着不雅。”说得众人都笑了。笑眼女子道:“这个主意好,日后大家彼此称呼也便宜。”众人闻言,纷纷苦思自己名字,狐妖因早已有了姓名,也便跟随着假意思索。不久,众人皆想好,各自说了。按序齿,自长至幼,乃是:灵芝妖,名胡雪;腊石妖,名秦岫;桃花妖,名陶湘;黄尾鲴妖,名汤锦;乌鸦妖,名岑翼;狐狸妖,名祁虹;鱼游蛇妖,名尤练;白鹭妖,名梅鹭。众姐妹堆土为炉,插草作香,便欲拜天祭地。尤练忙阻道:“我们本是山林所生,又不曾得到玉帝半点恩惠,为何要拜他?依我说,我们祭地也就罢了。”众姐妹附议。起过誓,祭地毕,众人又拜过胡雪,皆起身,胡雪道:“我们既结为姐妹,日后当同心同德,相互扶持。近日天下不宁,天、人、鬼三界动乱,众姐妹日后行事要格外留心。另外,大家既以我为长,为姐妹们着想,我在这里定个规矩。”众人闻言,忙肃立俯首。胡雪道:“我众姐妹来人间,只为赏景游乐,万万不可为非作歹。”梅鹭举着手道:“我们没有银子,去贪官家里拿一些可使得吗?”说得大家都笑了。雪也笑道:“就你这只小鸟想得多,可不得这样吗?要不然,我们哪里去弄钱买东西?”又道:“可别拿得太多,够用便罢了,若不然,那些财主又要变本加厉地从百姓身上捞钱。”

为庆此日,众姐妹各归本洞府,拿来各样果品,将客堂摆满,便在洞中大玩大闹,大说大笑,传花联语,拂琴歌舞,作画对弈,饮酒比剑,品茶谈天,凭栏赏景,对月吟诗,至子时前后,各有醉意,便在洞中一并就寝。胡雪将被褥为众姐妹各自盖上,方摇摇晃晃自回石榻安睡,一面口里还喃喃自语:“人生多此逍遥日,何必熙游入蓬莱?”

却说当日晌午,狼妖入姜霜府邸,引得一场灾祸,幸有灵芝女胡雪解救,众人方免一死。姜霜见狼妖被引开,忙命众人将那个家丁尸身拼凑起来,当日入棺埋葬。霜虽心内甚是惊恐,怎奈人命关天,也便同众人一起操持死者后事。次日早起,霜一面命一人上报官府狼妖之事,一面欲差人入死者家中,将其家眷悉数接入本府奉养。许祝恐人多眼杂,日后行动更为不便,忙上前阻拦,道:“姜姑娘,依我之见,多给他家眷几两银子,也便算是尽了心了。何必将其接入府中?姑娘家中有良田百亩,明年秋季收了粮米,定然是堆粮满仓,我见那两个粮仓虽然不小,也未必能装得下百余亩粮食。若他们来了,定然至少要占用一间房,若一时粮食过多,想腾出一间房来装粮米,岂不为难?”萧音闻此言,道:“许兄虽虑得是,但死者王五兄弟家中只靠他一人养活,如今他去了,我们若不接他家眷过来,纵然给些银两,也定然不如在此处彼此照应的好。”许祝又辩道:“萧兄所言也在情理之中,但从长远来看,两家人久住在一处难免有拌嘴的时候,彼时,反倒伤了两家人和气,越发不好。不如起初便不在一处住,彼此反而更和睦些。”霜听了一会儿,虽也觉许祝所言不差,但不忍丢下王五家眷不管,遂决定,令家丁大富、七儿赶一乘大马车,去河内城西南的风岳山庄接王五家眷。许祝心内想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开萧音,然后加害姜霜,夺取珍珠、地契,便劝霜道:“当下山匪四起,他二人武艺平平,恐路上有闪失,而萧兄武艺过人。依我之见,萧兄去请人更为合适。”霜也觉得此言不差,便令萧音去接。许祝暗自欢喜。不料萧音还未起身,大富、七儿二人脸上皆有愠色,对许祝道:“萧兄自是勇猛,我等也不是酒囊饭袋。平日里许兄还常常夸我二人有勇,今日怎么反倒说起这话来?”又回身对姜霜信誓旦旦道:“请姜姑娘放心,我二人前去,若不能完成使命,自愿提头来见。”这本是军营中为表决心的几句套话,倒吓姜霜一跳,忙说道:“好,好,好,不必说得这样吓人,你们若能完成更好,若完不成,我也不责怪,我再差别的人就是了。”当下给了他二人一两五钱银子做盘缠。许祝在旁气得咬牙切齿,暗自想道:“这两个呆货,竟坏我好事,枉我平日里对他们的栽培。”

且说大富、七儿去后,姜霜同于季学习诗赋,萧音与几家丁劈柴,挑水,洒扫院落,许祝只身在屋内假意收拾房间,趁人不备,从后门溜出,来至藏宝室后窗,轻轻点破窗纸,向内张望。因见藏宝箱大锁奇特,心内纳罕,暗思:“我竟从未见过这样大锁,如何撬开?”正低头苦思,忽听背后有人叫他:“许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回头看时,正是溪儿,她左手拿着一把菜刀,右手拿着一条大鱼。许祝做贼心虚,见如此问,一时支支吾吾,难以回答,额上的汗便顺着耳朵流了下来。溪儿本是无心之问,见他如此光景,倒留意起来,因说道;“你们男人该做男人的活,这几间房是我们婢女看着的,你怎么倒忘了?鬼鬼崇崇,像要偷东西似的,还不快去前面帮他们劈柴!只在这里偷懒!”那许祝见溪儿并不十分怀疑他,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可是呢,我今日有些倦乏,本想在这里乘凉偷懒,如今被你一批评,乏也没了,我这便去劈柴。”说着,逃跑一般去了。溪儿回身看着,自思:“这样凉的天,还乘的什么凉?竟是扯谎。”也没多想,便复入厨房,继续切鱼烧菜。

当日夜里,溪儿只觉小腹隐隐作痛,辗转难眠,遂胡思乱想,打发光阴。突然,想到白日里许祝扒窗的情景,越想越疑,越疑越想,不觉毛骨悚然,抖作一团,泪落不止,暗思道:“我命休矣。”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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