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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屿之匣》第贰拾伍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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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0:

你背叛了我。他说。

所以我要带走你的幸福。

随后是冰凉的泪珠打在肌肤上的声音,脸颊上一片湿润的疼痛。

这是在她昏过去之前唯一的记忆。

part 01:

黑色的暗影,琥珀色的细长双瞳在凝视,充满忧伤与惆怅。恍恍惚惚之间,耳边传来铜管风铃细细碎碎的摩擦声。

丁冬——丁冬——

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那双琥珀色的美好眼瞳已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华丽的绛紫色,海底一般深蓝色的窗帘紧紧的覆盖着落地窗,透明的高脚杯安静的伫立在巴洛克风格的茶几上,杯底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耀着鬼魅的光,像是盛满了水晶香。

想要从鹅绒床上走下来,却被“嘶拉”的一声愕然制止。痛。皱眉,抬手摸去,额头上竟缠绕着一层可恶的白色纱布。

沉静下来,感觉身体的每个分子都在隐隐作痛。她不记得这是哪里,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包括。

她自己的名字。

唯一浮现在脑海里面的,只有——

“北堂柒。”这三个字。

然后。

“咔嚓——”,一丝柔和的光线探入眼底,推开门的那双手修长得如此美丽,白皙犹如凝脂,她仰起脸,注视着门前的黑发少年,干净利落的白色衬衫,似乎有风在他的身边回旋,吹散了他清冷的气质,完美精致的五官,明亮饱满。

那么漂亮的眼睛,仿佛吸光了世间一切美丽的色彩,尽管不是梦里边的琥珀颜色。

你醒了。那样冷漠又黯淡的表情,眼神却奇迹般地炽热。

唔。她无意识地回应,望进他毫无波澜的眼,努力挤出陌生的微笑,声音如此生硬,请问,你……是谁?

那样清澈的眼,是他害怕对视着的,每次,每次。他低了低头,抿了一下淡漠的嘴角,左心房微微扯痛,说:

北堂柒。

短短的三个字,恰如她唯一的记忆。

part 02:

我的名字叫安娜,16岁,是第五区没落贵族的女儿。

自从君主立宪制被废除以外,皇室也不过成为了空有虚名的躯壳而已,上流社会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繁华与奢侈,再留在第五区也是无济于事。于是父亲带着我来到了现在居住的地方,第三区。

第三区有两个美妙的神奇称号,“天堂”与“奇迹”。这里是自由的国度,没有阶级也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传说,创建第三区的是一位了不起的人。不过对于这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我并不感兴趣,相反的,我喜欢第三区的海,那种象征着柏拉图永恒的颜色——西洋蓝。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着西洋蓝,因为这些都是北堂柒告诉我的。只是我肯定的是,我喜欢他眼睛的颜色,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那应该就是西洋蓝的颜色吧。

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好多事情都要北堂柒来告诉我要怎样去做,怎样去学。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对于我的任性在不计其数的包容着。这个来生长在第三区的少年,或平淡,或冷漠,或炽热,在我的眼里,他才是最美丽的奇迹。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我就会感到异常的安心,安心到想要哭出来。

只是,我好奇的是,为什么失去全部记忆的我只记得他的名字,而不是我自己的名字或是我父亲的名字呢?虽然他没有对我讲过,但是直觉告诉我,在我失去记忆之前,他一定是我重要的人吧,比如说是——

恋人。

很快的,这个想法被轻易的打破。因为在他的房间或是别墅的每个角落,我都没有看到一张我与他的合照。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我不喜欢照相。所以从来不会有相片。我开始怀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从他看我的眼神就能够知道,那不是喜欢的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他同我讲话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淡漠,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在我失去记忆之前他究竟是我的什么人。但是,如果他讨厌我或者憎恨我的话,为什么还要在乎的把我锁在他的房子里不要我出去一步呢?

就像,是把我当做金丝雀一样紧紧的锁在笼子里面。

我想,至少,我已经无比的依赖他了。

依赖他邪气但是冷漠的表情,依赖他右耳上的七颗水晶耳钉,依赖他在蔷薇花园的阳光里拉小提琴的模样,依赖他衣香鬓影里满是薰衣草的气息。

最后。

是他眼睛里面的那抹西洋蓝,孤独而又悲伤,光斑交织,觥筹交错。

那么,我想知道,在我醒来的那段瞬间,出现在我记忆中的琥珀双瞳又是谁的颜色?

part 03:

这并不是夏天。但是庭院里,娇艳的蔷薇开得血红。但是这真的并不是夏天。因为这里是第三区吗?可是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拿着锡制的复古喷壶在庭院里给蔷薇浇水,蹦蹦跳跳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一滴一滴,在眼前折射刺眼的华丽,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微甜的香气。

安娜,你终于回来了。

温柔的低语声在身后响起,并不是北堂柒的声音,但是却是记忆里微微熟识的声音,我疑惑的转过脸。

铜管风铃在耳边吹过,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只是觉得嘴唇边像是有蝉翼般的轻抚滑过,婉转而缠绵。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幻听?

只是,扑鼻而来的风与蔷薇,扑鼻而来的气息与味道,似曾相识的在周身流动。

前方的角落里好象有什么在指引着我,熟悉的感觉,我踮起脚尖,在气味的引领下走了过去。

蔷薇藤蔓束缚的藤椅旁,安静的躺着金色的小提琴盒子,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刺眼的瑰丽。这是北堂柒的小提琴盒子,他告诫过我不准打开。可是越是这样我的好奇心便越强烈。我眯起眼,微微迟疑的打开了盒子,就像是潘朵拉打开魔盒时一般的谨慎与紧张。

黑色的小提琴旁,夹着一张照片,上面有些班驳的暗黑,像是血凝固后的颜色。

照片上是一个少年的身影,熟悉的面孔仿若在哪里见过一般。黑色的头发,乌木一般柔亮,同北堂柒的发色如出一辙。琥珀色的双瞳,一如梦中所见。然后是他精致的嘴角,以及嘴角旁那干净澄澈的微笑。疼。看到这抹笑的瞬间,我的胸腔竟莫名其妙的隐隐作痛。

簌簌的响声,蔷薇丛的后面走来了一个身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北堂柒的声音在我身后低沉的响起,充满斥责的语调,我一惊,手中的照片飘落到地。

北堂柒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他很紧张的蹲下身迅速的捡起那张照片,西洋蓝的眼底满是不可掩饰的忧伤,虽然他极力的想要深藏,却还是顺着他的情感表露的一丝不漏。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的眼神。我浑身一颤。

一缕黑色细腻的发丝遮住了他美好如星芒一般的眼瞳,前一秒望着照片温柔的表情在看见一旁的我的那一秒中愤怒了,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冰凉,凉到仿佛可以撕裂空气,谁允许你动我的小提琴盒子?

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那张照片原来对他那么重要,对不起,我只是……

他抿紧好看的嘴唇,依旧绷紧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以后不准你再来庭院。

我看着他,有些生气,不可遏止的冲出口,他……是谁?

北堂柒的眼神在听到我的问话后有些迷离,紧接着变得痛苦,我感觉他的拳头在一点一点握紧,他的声音空洞到苍白,你没有这个资格知道。

他离开了庭院,落满地面的,只有蔷薇红色的花瓣。

此刻,在望着北堂柒消瘦的背影的刹那,突然感觉,难道我遗失的,仅仅只只是记忆而已吗?

part04:

父亲终于来接我了。

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是,因为北堂柒告诉我他是我的父亲,因为我相信北堂柒,因为他不会骗我。

父……父……可是我终究无法顺利的将“父亲”这两个字对于这么陌生的面孔回应出来。

好了,安娜,父亲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歉疚,他安静的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在抚摸着他最珍贵的宝物一样,不要着急,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叫我父亲吧。

我点了点头,嘴边泛起苦涩。因为刚刚到医院复查的时候,医生曾对我讲过,如果我的记忆回复,也许会把在丧失记忆中的那段记忆忘掉。因为事故的时候我的大脑曾经受到猛烈撞击,脑细胞几乎崩环。

这叫做:反复失忆后遗症。用力的摇了摇头,把一切不好的事情抛到脑后。

我,我去给你泡咖啡吧。我的声音很客气,客气得不向是在和自己最亲的人讲话。父亲谅解的微笑着。

两杯咖啡,知道北堂柒喜欢甜食,我特意在他的咖啡里面加了牛奶,动作熟练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叹,就好象从前也经常在做同一个动作。只是回到客厅的时候,我并没有看见他们。

四周巡视,竟然发现父亲和北堂柒站在庭院的蔷薇丛中,我觉得有些奇怪,便端着咖啡小心翼翼的向那边走了过去。

放心吧,伯爵,是北堂柒淡淡的声音,安娜不会来这里的,我说过不准她来,有什么话您尽管直言。

够了,父亲的声音低沉,充满的懊悔与悲伤,已经够了,这一切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需要再这样折磨自己,更不需要这么折磨安娜了。

折磨自己……折磨我?为什么父亲要这么说?为什么我感到这么不安,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从前要被挖出来似的。

不,伯爵,请您不要告诉安娜,我想她也一定一直耿耿与怀,不然她不会在醒来之后只记得润的名字,所以就这样吧,我会照顾安娜一辈子的。北堂柒的声音那么平静,平静到随时都可以被风吹散。

可是孩子,你不是北堂柒,你是北堂枳,不要再代替你弟弟活着了,不要再继续舞台剧游戏了,一旦安娜恢复记忆,这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夹在你和你弟弟之间,你还想让她再次遭遇不幸吗?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被父亲的话把全身都砸得粉碎,北堂柒不是北堂柒,北堂柒是北堂枳,北堂枳是北堂柒的哥哥,那北堂柒又是谁呢?一切都是骗局而已吗?都是在刻意营造的舞台剧?我是主演,谁又是导演呢?

对不起,伯爵,是您的女儿害死了我的弟弟,而身为共犯的我,同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北堂柒的声音充满戏谑,刺痛我的全身。

孩子,你这是何必?你这样只会是让罪与痛更深一层,你就不能原谅安娜?原谅自己?

不是不能原谅。北堂柒否认,接着,他再度开口,而是憎恨。

——我将永远憎恨她。

心。蓦地惊天动地的抽痛起来。头。剧烈的被撕扯似乎要瞬间爆炸。

砰——

手中的咖啡杯狠狠地摔碎在地,卡其色的液体翻滚着流淌,时光在耳膜的神经中放肆的倒转。

——我将永远憎恨她——

那一瞬间,我忽然记起,你无法原谅我,你是那么的爱着你的弟弟,所以,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泪水,沿着太阳穴悄然滚落。

part05:

我讨厌第三区。我讨厌这里的海,更讨厌这里柏拉图象征那种象征着永恒的颜色——西洋蓝。

因为这些都是骗小女生的,什么永恒,什么柏拉图,都是假的,一点都不真实,所以我讨厌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总而言之,第三区没有第五区的繁华。它反而充满的淡淡的忧伤。我不喜欢忧伤的东西。

转身,抚了抚被海风吹乱的发丝,从爱之桥上跳到石面上,理所当然的想要离去。

请等一下——

那是从桥的对面传来的声音,温润而又优雅,我侧脸望去,绚烂的夕阳下,看到了那个抱着画板,脸微微泛红的少年。

我有些呆住,因为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并且还是一个男生。他有着我所向往的黑色头发,在夕阳的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妩媚,白皙得被染红的肌肤,修长纤细的身形,以及那双刺眼到魅惑的琥珀色双瞳。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少年比世间的一切都要繁华。

对不起,他的声音温柔如水,请问,你能不能暂时不要离开,我今天只差一点点而已了……

一点点而已?什么意思?我疑惑的扭了扭眉,望着他琥珀色的温暖眼眸有些错愕。

啊……不好意思,突然这么说一定很奇怪吧,呐,只是因为我每天都在这里写生……于是他开始语无伦次。

海风蓦地吹了过来,少年画板上的画纸被风猛烈的吹散,大片大片的飞舞在夕阳中,放肆的旋转着,如同皎洁的月光在瞬间侵略了视线。

少年焦急地俯下身小心翼翼的拾捡那些画纸,路人纷纷侧目,我也急忙跑过去帮忙,在看见手中画纸的那一刹那,我不禁惊住,抬眼望向少年,他羞涩的微笑着,走过来将手中的画纸全部递到我的面前,说,这个,非常抱歉,即使你不喜欢,也请不要撕掉……

我顿时笑了,不,我很喜欢,谢谢你每天都来这里画我。

他腼腆的抿了抿嘴角,孩子般纯白无暇的笑脸。

我叫安娜,你呢?

北堂柒。我是北堂柒。

part06

如果到这里结束该多好。

我宁愿这是我们故事的全部。

part07:

我是讨厌第三区的海的。我是讨厌西洋蓝的。

没错。

一点都没错。

只是,我并没有爱上琥珀色的北堂柒。

我爱上的人,竟是他的哥哥,那个有着西洋蓝眼睛的人,冷漠安静的北堂枳。

恩,是的,我清楚的记得,从桥上的相遇之后,我和北堂柒成了朋友。我喜欢去北堂柒那栋种满了蔷薇的别墅,喜欢陪着他坐在庭院的草地上画画,也喜欢听他讲着和他哥哥的种种一切。

每次提到他哥哥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满是神采熠熠的光点,语调中充满了崇拜与憧憬,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哥哥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是却比亲生兄弟的感情还要亲密。

下次让安娜也见见我哥哥吧。北堂柒总是这么的微笑,他一笑,百花似乎可以在瞬间盛放。

于是那样一个午后,我穿着一身公主蕾丝装走进了北堂柒家的别墅里,我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却没有找到他。直到蔷薇的庭院里飘来了小提琴的曲子,我才终于见到了北堂柒口口声引以为傲的哥哥——北堂枳。

他身上散发出的激烈气质简直如同一个摄人心魄的妖精,悲伤的甚至可以摧毁我心脏的小提琴曲直直地闯进我的每一个神经,在望进他眼底颜色的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这叫做沉沦,这叫做恋爱。

暖暖的金黄。

蔷薇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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