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良田衰草连天，曾经的山林只剩枯树昏鸦，曾经的村落早已破败，看不到炊烟。

一条大道将眼前的世界剖开，一群浩浩荡荡的身影在大道上缓缓移动，却让人难以感受到丝毫的生气。

在大道的两边，零零散散的躺着一些尸体，有的刚死不久，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骨瘦如柴，像是只有一层皮附在骨头上。

近千人的队伍中，有几个孩童，他们的眼中却没有孩童该有的灵动，有的只是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寂灭。

随着队伍的移动，不断有人倒下，却引不起周围人的关注，似乎一切都已经成了习惯。

“爹，娘，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人群中，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看着自己的父母，手中牵着一个稚嫩的女童，干裂的嘴唇微张，不解的问道。

闻粮和李杏听到儿子的话，眼中的麻木逐渐隐去，有了一丝丝神采，眼前的兄妹俩，大概也是如今唯一能够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人了。

“天羽，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们要走的路可能还很长。”闻粮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知该如何作答，无奈的道。

“娘，欣儿渴了，欣儿好想喝水。”闻欣挣脱闻天羽的手，跑到李杏的身边，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撒手。

看着原本粉雕玉琢的女儿如今面黄肌瘦的模样，李杏心中像是扎进了一根刺。

李杏拉着闻欣，走到大道边的蒿草从中，解开手上脏兮兮的布条，露出了满是伤痕的十指。李杏没有犹豫，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将原本就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划开，殷红的血珠触目惊心。

李杏生怕浪费了一滴，急忙将手指塞进了闻欣的嘴中。闻欣吮吸了两口，却停了下来，砸了咂嘴道：“娘，欣儿不渴了。”

李杏带着闻欣重新回到了队伍中，一家四口就着这么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在这条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苍茫大道上。

日薄西山，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微风吹动路边的枯枝发出难听的“嚓嚓”声响，人群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爹，前面有马队。”闻天羽抬头，看到了前方的一排身影。这些人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背对着阳光，闻天羽看不清他们的脸，但那森然的气势就让闻天羽心中惊颤。

“天羽别怕，这一路走来，碰到多少马队了，我们这群人哪里还有东西给他们抢，没事的。”闻粮拍了拍闻天羽的肩膀，将他和闻欣都拉到了自己身后。

“流民听着，此树老子栽，此路老子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马队为首之人扬起手中的大刀，高声喊道。

“对，留下买路财。”

“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还有粮食和水。”

“拿出来”“拿出来”

马队中其他人纷纷附和，高声叫喊。

而这群人不过是流民罢了，家园遭难，只得迁徙，一路走了几个月，手上哪里还有半点吃的喝的，听到马队的话，一群人麻木中又多了几分恐惧。

闻天羽躲在闻粮身后，悄悄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恭恭敬敬的对马队首领道：“诸位英雄，我们不过是一群流民罢了，哪里有什么好东西，还请诸位英雄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吧。”

这个人闻天羽认识，是后加入流民队伍的一个村落的村长，在村民中颇有几分威信。

马队首领打马上前，走到老村长面前停下，杀气森森的道：“没钱？那就拿出吃食来，老子放你们离去。”

老村长闻言，哀求道：“英雄，我们流离了两个月了，身上已经没有吃的了，这段时间全靠野草树皮维持生存，还请英雄饶命啊。”

老村长说着，颤颤巍巍的在马前跪了下来，不断的哀求。

“哼，既然没钱没吃的，你们活着也是受罪，老子帮你脱离苦海。”

那马队首领大刀扬起，在夕阳下闪过一阵寒光，只听“噗”的一声，老村长已经尸首分离，鲜血流了一地。

闻天羽虽说已经见惯了生死，但这般狠辣无情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愤愤不已，想要冲出人群，却被闻粮死死地按在了身后。

随着老村长身死，同村人全都愤怒了，他们已经失去了家园，老村长的存在就像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如今老村长身亡，让他们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一个个就像疯了一般，三十多人一齐涌向马队首领，要将他碎尸万段。

马队首领见群情激奋，先是心中一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连连挥动手中大刀，斩杀数人，鲜血溅了他一身。

“既然你们这么有气节，那老子就成全你们。”马队首领冷笑，对身后的属下喊道：“小的们，给老子杀光他们。”

马队十几人跃马上前，各式各样的兵器在夕阳下寒芒闪烁，不断地收割着流民的性命。

不一会儿，三十多个流民全部毙命，大道上鲜血横流，闻天羽看着一个个生命就这样被屠戮，心中的愤怒难以言表。

“哈哈哈，没想到今天东西没捞着，倒是让老子过了一把杀人的瘾。”马队首领看着满地的尸体，宛如恶魔一般大笑道。

马队首领说完，扫视剩余的流民，却一眼就看到了躲在闻粮背后的闻欣。

马队首领抬起手中长刀，直指闻粮，道：“你，把你背后那个小丫头交出来。”

闻粮心中一惊，双腿立时颤抖了起来，道：“英雄请饶命啊，小女年幼，不值得英雄动手。”

“老子要的就是年幼的，看着样子，倒像是个美人胚子，好好养两年没准儿能卖个好价钱。”

马队首领挥手，指挥身后的下属道：“去两个人，把那小丫头片子给老子带过来。”

马队中，两人翻身下马，要去抓闻欣。

闻粮和李杏哪里舍得，不断哀求，拼命反抗，闻天羽更是连牙齿都用上了，但他们又哪里是马队中人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得倒地不起，闻粮更是被连踹几脚，口中不断咯血。

闻欣被一个马队之人拎在手中，像是提了一只小鸡仔。尽管她拳打脚踢的挣扎，弱小的她却根本就不能撼动马队之人分毫。

马队带着不断哭喊的闻欣扬长而去。残阳下，只留下了满地的尸体，还有嚎啕大哭的闻天羽一家三口。

其他的流民见马队离去，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再次恢复了麻木的模样，再次移动了起来，没有一人去安慰闻天羽一家。

闻天羽一家三口再次加入了流民的队伍，随着队伍移动。至于闻欣，他们只能祈求她未来能遇到好人，不要沦为乱世的烟尘。

闻天羽一次次看向马队消失的方向，这次事件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闻天羽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天，他要找回妹妹，要保护自己的亲人，让天下黎民不再承受这样的痛苦。

只是世道萧条，闻天羽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去向何方，未来又将如何。看着满地的鲜血，闻天羽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到哪一天。

闻天羽早就听说过修行之说，在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拥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够庇护这群没有目标，没有未来的流民，能够抢回妹妹，能够让自己的亲人安然无恙。

想到这些，闻天羽讽刺一笑，世道大乱，战乱四起，原本庇护黎民百姓的那些宗门世家早已自顾不暇，甚至有的也和这群马队一样，对黎民开刀。他们只不过是乱世的牺牲品罢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黑幕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口袋，将大地笼罩。闻天羽一行流民在大道上缓缓移动，仿佛正在走进无边的黑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