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称老钉子的布雷茨正蜷缩在一间被炸得破破烂烂的屋子的墙角。

疟疾又发作了，但这次却没人再照顾他了，他蜷成一团，冷汗一波接着一波，他的衣服上满是污迹和灰尘，他甚至嗅到了人肉腐朽的气味。

屋子里并不只他一个人，在其他的墙角和靠墙的地方挤着不少低声呻吟的人，死的味道盘旋在空气中，引来了不少让人聒噪的苍蝇。

嗒、嗒、嗒。

如果那个已经被炸飞了门的口子算得上门的话，门外响起了富有规律的脚步声，然后高大的身影从门外站进来，遮挡住了好大一块直射进来的阳光。

布雷茨依然在发抖，丝毫没注意到那人正朝他走过来。

“那些逃难者都在这了，可、可以了吗？”饿得声音都无力化的女声乞求着，身材高大的那人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币向后一扔，女人就抓着纸币高呼谢谢的跑走了。

霍集走到布雷茨身前，蹲下来，朝他笑了笑：“几日不见，你越来越像个落水狗了，老东西。”

布雷茨一惊，邋遢的面庞死死盯着霍集的脸，然后发出精疲力竭的笑声。

“我就知道你的生命力比蟑螂还旺盛！”

“你是在嘲笑你自己吗？”霍集一把抓住布雷茨的肩膀，将那具人体整个抓起来，然后一把丢在肩膀上：“走啦，我搞到了青蒿素。”

“咳、咳咳……去哪儿？”

“我还搞到了一个会治伤的小丫头，让她给你喂药更靠谱。”

布雷茨大笑，笑到又咳嗽了几声：“你的运气简直是******上帝拉的****！你根本不知道那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连咱们身后的正规军都被突袭全歼啦！雇佣兵的营地倒是只受到了些轻微的影响，可能他们觉得我们是乌合之众？哈哈哈哈！然后营地就散了，说是雇佣兵，其实就是炮灰啊！”

“闭嘴，老东西。”霍集心事重重的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提克呢？丢下你跑了？”

布雷茨沉默了许久，霍集甚至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他去见上帝了。”

“就在我面前，一个炮弹砸下来，爆炸，然后他就被炸死了，见鬼，真见鬼，他还欠我一条烟呢……就那么死的渣都不剩了……”布雷茨意识模糊的喃喃着，直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蝇，两手隆拉下来，睡着了。

……

格里娜坐在地上，把手肘架在膝盖上支住脑袋休息，突然有人从她身前经过，脚步溅起的灰尘震醒了她，来的人穿着一身勉强干净的军装，径直朝着杰克特走了过去。

“你就是枪爵？”

杰克特立刻警觉起来，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老手枪：“是我，怎么？”

“别紧张，我只是奉着大人的意思来找你的。”那人示弱的轻轻举起双手，轻笑道：“我们的总司令要见你。”

“凭什么？”杰克特渐渐握紧了枪柄，随时都能拔出枪，用子弹洞穿传讯的人的脑袋，但杰克特的目光游离到那人身后，凝聚在正好奇的起身想过来问询的格里娜身上，于是握着枪柄的手一松。

“只是一次会面，司令大人对你非常崇拜，非常的希望能和你共进一次下午茶。”

格里娜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狐疑的问：“司令大人是指谁啊？”

传讯的人扭过头盯着格里娜，友善无害的朝女孩笑笑，又看向杰克特：“这是你的同伴吗？”

“不，只是刚刚睡过的一个****罢了。”杰克特整理了一下衣角，恶狠狠地对格里娜低吼：“别拿自己当回事了，臭****。”然后面无表情的对着那人点点头：“走吧，我也很想见见你们的那位……司令大人。”

直到格里娜呆呆的站在那看着杰克特和那个人离开，在一旁装成流民的里欧才又嗤笑了一声。

格里娜不解的问：“里欧？……司令大人是什么？我没听过这个称呼。”

“这些地方的军阀领主都喜欢自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司令还算是正常，更有甚者自称皇帝，国王甚至总统，但其实都只是那么一个意思罢了。”里欧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栋房屋的墙壁：“主宰者给自己起的好听的名字，就这么简单。”

“我怎么知道？不过枪爵的名声如此响亮，应该不是任人宰割的草包？”里欧两手一摊，嗤笑道，然后表情一变，先是惊诧，紧接着恶狠狠地瞪了格里娜一眼。

“怎么啦？”

“没什么。”里欧直接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以最舒服的姿势休息：“可能要出大事了。”

里欧的睫毛垂下来，似是安慰自己的低语：“只是可能。”

……

杰克特和穿着一身军装的人朝着这个镇上看起来最完整坚固的那栋建筑走去。杰克特的食指总是若有若无的触碰着枪柄，一滴汗从他的额角一路流到下巴。

“你们的司令叫什么名字？”杰克特问。

“枪爵，你来此之前没有调查过吗？当然是伟大的凯那克琉斯司令了。”

我怎么知道这种小地方的土匪首领的名字。杰克特暗自腹诽，但表情不变，接着问：“那你呢？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我是伟大的司令的副手，叫我休尔就可以了。”副手先生甩着食指，他的步伐带着略微自律的气质，杰克特盯着他的脚看了许久，又望着副手坚挺的后背。

“你当过兵？”

“我现在依然是军人，只不过是隶属的问题。”副手回过头，意味深长的朝杰克特眨了个眼，寻求认同感般继续道：“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对吧？”

是啊，是啊，军匪一家亲。

“我们到了。”副手走到最完整扎眼的建筑面前，指着门对杰克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不进去？”

“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我随时都会去汇报情况的。”副手言毕又是一眨眼：“司令大人在等你呢。”

杰克特抬头看了看这栋建筑完整的形体，在心中默默想着这种建筑能挨上几轮轰炸，以及轻易住在如此显眼易被突袭的地方……不过是目光短浅的乌合之众罢了。

坚定了意志，杰克特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去，却没看见副手在他身后意味不明的含蓄笑容。

他走到了装潢看起来最为华丽的门的外面，轻轻叩击，进门，关门。

他想，这周围没有护卫，是在示好，还是只是疏忽了？

坐在屋子里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看到杰克特后，大笑着站起来走到杰克特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就是枪爵？哈哈哈，久闻大名了！要不要来点饮料……比如华夏的茶之类的？”略显肥胖的身体转过身，拿起桌子上一个白瓷茶杯，杰克特看见那里面棕色的水中浸泡着一些树叶模样的东西。

“不了，我并不是很渴，也同样久仰大名了……凯娜克琉斯总司令。”杰克特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而后以最礼貌的方式说出了这个名词。

司令看着杰克特紧张的样子发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这么拘谨，我不会把你绑起来交到通缉悬赏的家伙手里的。”司令用食指的关节敲击桌子，情绪略带兴奋：“你知道的，你简直是个会跑会跳的传奇！一个人干掉了五个国家的正规军三十多个指挥官还能全身而退！你不知道你有多出名！”

这种莫名的夸赞让杰克特不安，他隐约猜到了司令的意思，但还是谦逊地说：“只是指挥官而已，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相比之下还是您更伟大。”

司令开心的哈哈大笑，他捂着肚子开心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司令平复下情绪后接着说：“枪爵，这次找你来，除了仰慕你的传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来了。

杰克特的心脏一紧，他强行让自己笑出来，以最不卑不亢的姿态听候对方接下来的发言。但这个姿势也恰好是最容易逃跑的姿势。

“你看，身为一个强大的战士，你的能力不该被压抑的如此强烈，你一定需要一个领导人，一个能够让你去做正确的事情的人……我自认为我有这种能力。”

杰克特的手心沁出了汗珠，他的手不自觉想去触碰腰间的枪，也是在这时他发觉司令的身边也有一柄枪。

“我希望你能来做我的副手，只要你同意，我愿意把……我可以把休尔的工作分配给你。”司令偏过头，露出了自己的双下巴：“如何？”

杰克特的脚后跟微微后退，他压低声音，以最谦卑的姿态试探问：“如果我……拒绝呢？”

司令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不会威胁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这时，叩门声响起，司令的表情一拧，不满意的怒哼一声，说道：“进来。”

进来的人是休尔，他略带歉意的朝司令行了个礼，然后走到司令身边，微微低下身子，在司令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司令的表情顿时一变，咳嗽了几声，对着杰克特说：“枪爵，请你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我们有些私事要谈。”

杰克特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快步走出想离开这个是非地，在即将离开房间，门也要关上的那一刻，他不知怎的微微回头，目光穿过门隙，投射到休尔副手的脸上。

副手站在司令身后，冷漠却微笑着看向杰克特，那目光里带着丝讽刺的怜悯。

随后，门关上了。

杰克特下意识握住自己腰间的枪柄，他发觉了什么，想要去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锁死。当他察觉到了什么时，心里咯噔一声。

屋子里传出一声阴冷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