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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木城池》第一章 一个四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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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山高一百多米,却是附近海拔最高的,乔木与灌木交错生长,并且大都是不落叶的松柏,所以终年葱葱郁郁。

山腰处有一块平地,我家的房子就坐落在这里。作为一个活力四射的青少年,我实在寂寞难耐,于是偷偷地跑到山脚下的居民区与那里的孩子疯玩。之所以说“偷偷”,是因为我妈并不允许我这样做,她担心我被带坏,担心我被骗,担心我被绑架。

我妈是一个疑心很重的女人。我只能在心里这样嘀咕,因为当时的我认为“女人”是一个贬义词,只有吵架时才会用到诸如“你这样的女人”的句式。我更希望我妈走另一个极端,去担心我带坏别人,担心我骗别人,担心我绑架别人,起码这样不至于低估我的智商。

山脚下兆宁镇的房子大都是青砖黑瓦的平房,院子里有粗壮的槐树和古老的水井,与我家的那幢别墅相比,我更喜欢这些温馨朴实的老建筑。有一次我去章鱼家玩,他们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晚饭,用的是桑木小方桌和小小的爬爬凳,猫和狗仰着脑袋流着口水,其谄媚样儿让人看了不禁发笑。这样的场景在我家根本不可能出现,我家的餐桌像会议桌一样又长又宽,家里平时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十分冷清。有时我希望保姆陈姨一起坐过来,但她坚持在厨房里吃,因为我妈要求她这样做。

章鱼是我的同学,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他大名张余,据说是希望张家年年有余。不过这个吉利的名字给他带来了诸多麻烦,由于他学习很差,历届班主任总结班级统考成绩时都会语重心长地说:“张余啊张余,你各科成绩都只有三四十分,班级平均分一下子被你拖了下去,你还真是多余的啊!”

可怜的章鱼坐在角落里的“黄金宝座”上,望着试卷上可怜巴巴的分数,羞愧得泪流满面。班主任顿时被这一幕感动了,不再继续追究章鱼的过错。对于老师这一仁慈行为,我只能说他老人家太傻太天真了。下课铃声响了,班主任走出教室,章鱼同学立即从悲伤的阴霾中解脱出来,与别人嬉戏打闹起来。作为好同学、好朋友兼好兄弟,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堕落下去,所以我隔三差五地带着游戏机去他家帮他补习功课。

时代在发展,科学在进步,游戏机由掌机变成小霸王,又从小霸王变成playstation。

章鱼一如既往地拖着后腿,每次划分班级时新任班主任看到他的名字都不禁忧郁起来。我的学习成绩也每况愈下,如今只能在中等线上徘徊着挣扎着。对此,我不想做过多的评论,只能说章鱼的弱智光环实在是无可匹敌。

初三那年,爸爸在市中心又得到一套房子,之所以说“得到”,是因为我不确定这套房子是否是买来的。然而我这次没有听从妈妈的安排,执意不肯搬过去,继续赖在幕府山上的小别墅里。

“我舍不得离开我的同学。”我这样对她解释道。

尽管我妈不大喜欢我的那些同学,但是我的这份念旧之情着实感动了她,她不再勉强我。然而在章鱼听说我力拒市区花花世界的诱惑,留下来与他继续“奋斗”的时候,他并没有感激涕零而是撇了撇嘴,鄙夷地说:“得了吧安泽义,你当我傻啊!”

我的心思被章鱼洞悉,不是因为他明察秋毫,而是因为我的心思太明显了。除了我自己和章鱼知道,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的这个秘密,仔细算一算,在不知不觉中这个秘密已经存在四年了。兆宁镇只有两条主街道,东西与南北方向交叉成一个十字。尽管镇子的面积不大,但超市学校公园应有尽有,全市唯一的一所国家级重点高中也在这里。章鱼家的宅地正处在这十字路口,相当于上海的陆家嘴,南京的新街口。他家主要是平房加院子的格局,还有一个木结构的阁楼,那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每次玩累了,我和章鱼就打开阁楼的窗户,往大街上张望。孩子的心思多有趣啊,当时我们总以为自己是在偷窥,神神秘秘的,其实压根儿没有人乐意答理我们。

正是在那阁楼上,我第一次看见了简洁,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粉红色的齐膝裙,马尾辫在脑袋后面晃啊晃的,那么可爱。

那一年我十三岁,正读初中二年级。作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出生的时代青少年,我连情窦都没开,真是情何以堪啊!当简洁的身影渐渐远去,我顿时失去了纯情小子应有的矜持,立马丢下聒噪的章鱼,屁颠屁颠地跑去盯梢。

她家住在一条巷子里,青石板,黑瓦当,每家每户的门口都有一个粗陋的积雨石钵。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极其美好的存在,至少比幕府山上那幢冷清的别墅要好得多,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她提着一个精致的编织袋,袋口露出书本的边角,大概是刚从同学家做完功课回来。她哼唱着不知名的歌,声音很好听,一只小狗崽大老远地就狂吠着扑了过来,在她脚边绕来绕去。

它敏锐地发现了我,并且停住脚步观望,我立刻躲了起来。

当我再次探头往那条巷子里看时,她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首次盯梢大计被那只小狗崽破坏掉了!

在两性知识这方面,章鱼比我了解得稍稍多一些,但仅仅停留在肉体层面。而在情感层面上,我从未奢望他比我懂得更多,当我悻悻地回到他家时,他已经在继续玩游戏了。

“你认识她啊?”章鱼问道。

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识吗?”

“我当然认识,街上蛋糕店老板第二个老婆带来的女儿,去年刚到这里,也在我们学校上学。你以前没有见过她吗?”

我摇头说没有,我的生活圈很小。我对与己无关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更别提一个空降本镇的陌生女孩了。我坐下来和章鱼玩了几盘实况足球,觉得索然无味,但那女孩的身影老是在我眼前晃悠,于是我旁敲侧击地问道:“那女孩叫什么啊?”

“简洁,简单的简,”章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后又不耐烦地说,“洁嘛,就是简洁的洁。”

这就是我最亲密的兄弟章鱼,一个不会用“洁”字组词造句的笨蛋。然而,我仍然很喜欢他,因为我不需要一个太聪明的朋友。兆宁初中有很多从外镇转学过来的学生,按照本市政策,高中优先录取本地学生,这正是他们转学的意义。不过这也有好处,既为兆宁初中“创收”,又给这贫瘠的校园增添了不少亮色,毕竟能转来这里的女孩都来自市区的上层家庭,擅长化妆打扮。女孩的美貌大都来源于此,正如食物的美味其实大都来源于调味品,章鱼很喜欢她们,我亦是如此。

在我初中的那三年里,学校一直试图扩建,学长们使用过的平房教室却一直没有拆除,我和章鱼曾经溜进去参观了一下。

那些破旧的课桌上刻着各种公式和箴言,尤其是“早”字触目惊心,我们不喜欢这些太文艺的东西。我们想探查绯闻,比如“小明喜欢小红”之类的白痴短语。令人失望的是,整间教室的课桌上只有一句“我以后要上大学泡美女”有点“内涵”,既有励志色彩又具生活气息。章鱼倒是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那是一张装裱起来的大字报,标题是“学生日常行为守则”。前几条守则理所当然是与政治有关的,被我们轻松地无视掉了,第八条则比较有趣:男生不得留长发,女生不得穿超短裙。

“岂有此理,为什么不说不许穿丝袜?!”章鱼义愤填膺地说道。他的审美十分原始,更喜欢看女生裸露的大腿,认为长筒丝袜是一种罪恶的存在。

兆宁初中的美女们永远走在时尚的前沿,当年黑丝袜风潮尚未席卷世界,她们已经悄悄地穿了起来。老师们原先也有过非议,认为这有伤风化,但渐渐地也就包容了,因为女生们并不介意裸露大腿。她们大都发育得很好,长腿细腰翘屁股,所以章鱼毕生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初中老师。

初二时,章鱼曾妄图追求高中的一名学姐,并恳求我帮他草拟情书,其遣词极其华丽,充分抒发了一个小学弟的仰慕之情。然而我清楚地知道,章鱼胆敢冒犯学姐的原因是他听说该学姐十分“慷慨”。但章鱼高估了学姐的情商,低估了学姐的智商,她无情地拒绝了章鱼,可见博爱也具有局限性。

情书是我帮他送的,这样可以表明求爱者已经达到带小弟的级别,但是学姐接情书的时候不小心摸到了我的手。

“礼拜六来我家玩哦!”学姐笑靥如花,“我爸妈去外地出差了,家里没有人。”

天知道学姐是吃什么长大的,只比我大两岁而已,身材发育得比女老师还棒,真是天理难容。她说话时眼神相当诱惑,时隔数年再次回想起我都直哆嗦,在当年的我看来,那是狐狸精妲己才有的表情。为了替章鱼报仇雪恨,我也无情地拒绝了她的邀请,大家就算扯平了,哼!“你居然拒绝了她?”章鱼惊叫了起来,“你是不是和尚?不对,和尚也有凡心。你是不是太监?也不对,太监,太监还会偷看宫女呢。哦,我晓得了,你是不是对我有企图?”

我真想一巴掌扇得他忘了祖宗十八代,他居然第一时间不是吃醋不是忌妒不是愤怒,而是质疑我的审美水平,也许人类智商的差距主要来自思维方式的不同。可是我为什么要喜欢狐狸精呢?我又不是公狐狸,我指着正在街对面买棉花糖的简洁,说:“看,我喜欢那样的,那才叫漂亮!”

“哦,就是那个后娘养的?”我摔掉游戏机手柄,与章鱼展开了人生的第一次殊死肉搏,他撕破了我的衣领,我扯烂了他的裤兜,以一比一的平局结束了战斗。

我们各自愤然回家,发誓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第二天我没有去他家玩实况足球——我们开开心心地玩街机去了。简洁在初三(3)班,我在初三(8)班,每天早晨出操时她们班都比我们班晚入场,并且刚好要从我们班队列前经过。《运动员进行曲》一响,我立马精神抖擞,体育委员十分紧张,以为我要采取行动撼动他的宝座。简洁从我眼前经过的时间不超过十秒,她走路的时候低着头,长发遮住了面孔,但这丝毫遮盖不住她周身的光芒。后来我不再出操,而是买了一个小巧的望远镜,躲在教学楼的某个角落里偷窥。她做操的时候动作很优雅,羞答答的,连整理额发的样子都十分可爱。有时某男生有意无意地做出一个笨拙的动作,周围的同学笑,她也笑,我很妒忌,恨不得冲过去将那个男生痛扁一顿,大叫:“叫你出头!打不死你。”

她的交际圈很小,只有一两个亲密的女友,几乎没有发现她与哪个男生真正交谈过,这让我十分欣慰。我真想回家折腾一番,让我妈去折腾我爸,让我爸去折腾校长,让校长把我调到(3)班。但理由何在?敏感如我妈一定会发疯似的搜查我的书包和抽屉,试图找到与女生有关的物件,就像她老是模仿电视剧里那样在我爸的衣服上翻找某狐狸精的长发。

我不想让我妈知道,她需要冷静。我很欣赏章鱼家的世界观,当章鱼吹嘘说镇长家闺女对他情不自禁的时候,张家老爹不但不生气,还夸奖儿子。我当时就震惊了,恨不得立刻上吊自尽,重新投胎给章鱼当弟弟。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舞,尽管我不会跳舞,但我已经尝到孤独的滋味。每天放学后我不再去踢球,而是催促章鱼早点回家。在十字路口与章鱼分开后我就在街上游荡,希望能看简洁一眼。夕阳西下,镇子上下班的人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一边说笑着,一边散去,我徘徊在这喧闹的街头,只为寻找那个安静的身影。

通常我只跟踪简洁到那个巷子口就返回,因为她家的那只小狗崽就在巷子里等她,我生怕再被它发现。我兜里有一袋进口牛肉干,是要用来讨好那只小狗的,不料丢出去后那狗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对我愤怒地狂吠,原来这厮不爱吃辣的。也因为这次事件,那狗崽与我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断绝了我巷子口盯梢的美梦。

我一个人回家,走在通往山腰的柏油路上,远处那幢别墅的门厅亮起了灯,却显得更加冷清。我回望山脚下的兆宁镇,不由得心生艳羡,如果我能住在她家隔壁该多好,她会喊我去吃糕点,我会喊她来玩游戏。兴许我们两家的父母站在一起时会心领神会地笑,暗地里商量着以后结成亲家,从此幸福美满地生活。

这样一想,我就更加忧郁了,因为我不知道她家隔壁是不是真的住着一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孩。章鱼家隔壁就住着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两个人从小暧昧不清,到了初中还在玩过家家。女孩假装是买菜回来的孕妇,啊的一声晕倒在地,章鱼立即学救护车呜呜地跑来,给女孩做各种施救,比如胸部按摩啊人工呼吸啊。每个礼拜我都会去简洁家的蛋糕店买蛋糕,然后拿去章鱼家吃,也正是这个原因,章鱼立誓为我保守秘密,并且不遗余力地帮我搜集简洁的信息。初三下学期他终于有所进展,他去他叔叔工作的派出所玩耍,无意中发现了简洁的档案袋,档案袋中有她的照片底片。章鱼将底片偷了出来,冲洗了一张后,又将底片放了回去。

那张证件照被章鱼冲洗成五寸照,塑封后装进相框里,作为礼物送给了我。有一天陈姨帮我收拾课本时无意中发现了照片,我的头都大了,生怕她告诉我妈。

不料,陈姨十分淡定,说:“这个女孩蛮可怜的……”

我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望着陈姨。此时我妈在外面打麻将还没有回来,陈姨这才敢坐下来,将她知道的关于简洁的事一一讲来。蛋糕店的老板名叫刘自友,性格怪僻,口碑并不好。他赌博、酗酒、常与左右邻居吵架,前妻正是无法忍受他的暴戾而与他离婚的。

简洁幼年时父亲就病逝了,去年随母亲一起进入刘家,在兆宁镇定居下来。与电视剧里那些狠毒的后母不一样,简洁的母亲并不喜欢这个亲生女儿,反而将心思投入到继子的身上,试图早点融入新的家庭,简洁则成为这个重组家庭“新生”过程中的牺牲品。

“从巷子里走的时候经常听见这丫头挨骂的声音,另外三个人坐屋里吃饭,那丫头却在院子里晾晒衣服。”陈姨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家也有这么懂事的姑娘就好了,我肯定当宝贝一样供着,那个当娘的真是没良心。”

“因为重男轻女吗?”

“谁知道呢,听说那丫头很快就学会了做蛋糕,放学后还得帮忙做蛋糕。这一年来就没见她穿过新衣服,每个季度就两套衣服来回地换,去年冬天连一件羽绒服都没有,小丫头看店时冻得小脸发紫。”

“她家穷吗?”

“不穷吧,兆宁镇就这么一家蛋糕店,年收入七八万不成问题,当然,不能和你家比了。”陈姨忍不住又义愤填膺起来,“再说了,那刘自友的小儿子过的啥生活,一个男孩新衣服换个不停,娇惯得跟一个姑娘似的。暑假他们还要去九寨沟旅游,把那小丫头一个人丢在家里看店。”

陈姨平时很沉默,原来如此健谈,她还想继续爆料,但窗外一束强光照了进来,随即听见车子的引擎声。陈姨慌忙收起话匣,将简洁的照片塞回我手里,跑出去开门迎接。我把照片藏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坐回来继续写作业,几分钟后我妈走了进来,照例嘘寒问暖着,照例悄悄地翻查我的书包。

我行云流水地写着作业,我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后,满意地回客厅看电视去了。我淡定地丢开作业,取出漫画书看了起来,其实我的作业早已写完,只不过像我妈这样的成年人更加相信亲眼所见的表演。

中考之后我就回市区了,每天与那里的朋友到处逛荡。

买蛋糕的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只是没有买得那么勤了,半个月才买一块特小号的,仅十二块钱。

无聊的时候我就靠简洁那张照片消除寂寞了,我几乎没有见过谁的证件照好看过,但简洁例外,照片上的她腼腆地笑着,笑得我内心酥软。章鱼那厮又寂寞了,早知道我就把游戏机丢给他了,他打电话过来,说:“你快过来玩吧,市区有什么好玩的!”

“不行,我妈不让。”

“简洁家里没有人,每天只有她一个人看店……”

毋庸置疑,我不但动了心,而且还躁动起来,我恨不得立即飞到兆宁镇,亲自从简洁手中买蛋糕,并趁机搭讪。然而,当时的我居然没有过去,似乎在忌惮什么,可能只是因为怯懦。

我第一次对别人产生怜爱和疼惜,我希望自己可以早点成年,将她从那个扭曲的家庭中接出来,从此不再受苦受罪受欺负。

“说真的,那简洁还真的蛮漂亮的,我昨天在蛋糕店对面的饭店吃饭,她刚好坐在店门口写作业,我一看就是两个小时,漂亮啊!”

“两个小时?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自剜双目。”

“去吧。”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章鱼在矫揉造作的惨叫声中挂断了电话。

整个暑假我在学业上丝毫没有建树,报了一堆辅导班一天都没去,倒是身体倍儿棒了。小黑哥在市区开了一家健身俱乐部,允许我免费去玩,说是可以增加人气。我刚好营养过剩,大有肥胖的趋势,可以趁机将这些肥肉锻炼成肌肉。现代人就是这样,让他们去码头扛沙包锻炼身体,他们死都不愿意,却愿意在健身房与一堆金属器材较劲。梁山好汉们个个皮糙肉厚力大如牛,却不见一个人出入健身馆,原因就是他们在撑船打铁磨豆腐等专业领域干得相当出色。

兆宁初中毕业的人马几乎直接升入兆宁高中,连章鱼都被录取了,可见门槛之低。开学时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分班,就像期待彩票开奖一样,悲惨的是,我没有抽到大奖,我在高一(5)班,而简洁在高一(1)班。我的心立即凉了一大截,眼睛迅速在高一(1)班的名单中浏览,希望不要出现所谓的风云人物。幸运的是,那几个过度早熟的男生都不在名单上。

语文老师是南师大毕业的高才生,名叫郑松,男,二十六岁。他更像搞艺术的,穿戴从不讲究,言行放荡不羁,令人不解的是,他的办公室人缘相当好。他经常吹嘘说:“你们以后做人能像我这样,那你们就成功了。”

然而在那年的职称评比活动中,他被学校管理层直接无视掉,从此以后他低调做人。

我的语文成绩还算可以,却不想与他接触太多,因为与语文老师走得太近的学生大都思想比较偏执。但那段时间我破例了,我主动地与他沟通,努力地获取他的好感,原因是他还兼教(1)班的语文。

开学第一节语文课上他就说了:“(1)班的简洁同学背诵能力那是一流的,但这是天赋吗?不,记忆力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她……”

此处省略五百字的赞誉之词,我当时心花怒放,仿佛他在夸我家的媳妇似的。周末的时候郑松来家访,我们一起玩ps游戏,如此一来师生关系拉近了。

“(1)班语文成绩好的人多不多啊?”我假意问道。

“不算多吧。”

“那个简洁的女生成绩怎么样?”

“简洁?”郑松愣了一下后,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那孩子的学习成绩确实不错,特别是记性好得离谱,半个小时就把一篇先秦古文全背下来了。”“哦。小心,这一局我要拿下了!”我挖到了我要的情报,立即以光速转移话题,与郑老师专心打游戏。今天原计划是要和章鱼去踢球的,我却放了他鸽子,被遗弃的他只能哀怨地去和邻家女孩玩,我问心有愧啊!在当时的我看来,简洁日臻完美,学习成绩优异,记忆力超群,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骄横,甚至会做精美的蛋糕。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去买蛋糕的次数越来越多,可惜每次看店的都是她那个可恶的继父刘自友。我并不爱吃甜食,但我相信我买的蛋糕里总会有一些是简洁亲手制作的,所以我不再与章鱼分享蛋糕,而是带回去吃。我妈以为我真的很爱吃蛋糕,特意从市区买了带回来,比简洁家的蛋糕精美,也昂贵许多,可是我一点都没有碰。对了,经我研究发现,猫除了爱吃腥,吃甜食的能力也很强。

我的同桌是一个老实的男生,戴一副深度眼镜,整天都在做试题,很少开口说话。我不喜欢这种越用功,学习越差劲的同学,所以平时不太答理他。有一次郑松神经质地要同桌之间互相来一段自我介绍,在我以十分简略扼要的方式自我介绍完毕后,那眼镜小子竟然结结巴巴地提到他来自兆宁初中初三(3)班,当即我便对他刮目相看。哟,怪不得学习越差越用功,精神如此坚韧不拔,原来是受到我家小简洁的熏陶。

从那以后我对眼镜小子极尽谄媚之能事,他的笔芯写完了,当天下午我就替他买了一支笔,而我仅仅希望他能给我讲讲他初中的往事。每次都得绕一大圈我才敢问及与简洁有关的事情,他倒也不怀疑,连简洁说话时的特点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当我再次跟踪简洁的时候,心态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我望着她的身影,邪恶地想:简洁,我知道你很多秘密哦!

她提着编织袋,走进那条巷子里,那只小狗崽已经长大了,摇头摆尾地在她身边蹦来蹦去。我居然有些妒忌,恨不得自己变成那只傻狗,在她身边撒欢,撒欢得过头了还会被她轻轻地拍打脑袋。如果她再被家人欺负,我会龇牙咧嘴地怒吼,不惜以命相搏,兴许会与她一起被赶出家门,从此相依为命,浪迹天涯。

我当时的理想就是这么幼稚,不想当科学家,也不想当文学家,只想给简洁一个温馨的家。现在想来,那大概是青春期膨胀的男子汉心理作祟,可是这一作祟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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