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禾的脸色也奇异地有些愣怔。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重明鸟的羽毛，触手温热，仿佛有一个小火炉暖暖地贴着他的手心，在泛起了寒气的秋天傍晚让人极为舒服，但季禾显然没顾得上这些，他微微低头，贴近重明鸟，小声问它：“刚才你是不是骂他了？”

重明鸟又“咕叽咕叽”地叫了一通。然后季禾就彻底愣住了，看着方以泽，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以泽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呆愣片刻，有些咂摸出事情的原委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怎么也收不住的惊愕与意外——

季禾明显能听懂重明鸟刚才说了什么！

就在刚才，重明鸟把鸟喙贴近季禾脸颊，还顺势亲了亲，他有些没来由的吃醋，就呛了重明鸟，还瞪了它一眼，然后重明鸟就回呛了他一句“人家长得那么好看，我想亲就亲，你自己魅力值不够，管我个毛线啊！”

重明鸟是神兽，兽形时叫的当然是“咕叽咕叽”“啾咪啾咪”一类的鸟语，季禾作为一个普通人，应该是听不懂的。但季禾的反应不太对，好像是听懂了，在问了重明鸟“刚才你是不是骂他了”之后，重明鸟又回了句“是啊是啊，小美人儿你开心吗？”

方以泽狠狠地瞪了重明鸟一眼，又把询问的目光转回了季禾身上，见季禾的神色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季禾的肩膀，尝试着问：“你是不是……能听懂？”

季禾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还窝在自己怀里的重明鸟感到有些棘手，一上来就调戏人的神兽，截至目前，他也就见过这么一只，还不知道是公的还是母的。

“小兔崽子，你个破落玩意儿，仗着自己长的好看这么调戏人啊？”方以泽说着，上手就把重明鸟从季禾怀里拽了出来，重明鸟咕叽咕叽地叫了两声，也就偃旗息鼓了。

“哦，对了，这只重明鸟是公的，都已经能化形了，”方以泽扯了扯重明鸟尾巴上的尾羽，貌似不经意地说，“看它这个样子，应该已经进入发育期了，也就是青春期。”

季禾本来被自己能听懂鸟语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给弄懵了，听到方以泽这几句不搭边的话，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不由轻轻眯起眼睛：“嗯？方二少刚才是……吃醋了啊？”

方以泽又捏了捏重明鸟的爪子，痛快无比地承认了：“不然咧？俗话说的好嘛，小醋怡情大醋伤身，我就不玩大的了，偶尔吃吃小醋就可以了！”

季禾顿时无言以对，“那我这个……”

“没事，不就是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吗？是个挺好的事啊。”方以泽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等会儿一并去问问邵叔跟鹤老就行，不过我还挺奇怪的，怎么咱俩都能听懂鸟语，但是听不懂别的妖兽说话？”

听方以泽这么一说，季禾也想起来了，之前他们见到过的猫妖叶晓笛，最开始见面时就是化出的原形，也喵喵地叫了好几声，但他们并没听懂叶晓笛在说什么，直到叶晓笛化出人形，说了人话，这才听明白她的求助请求。

方以泽能听懂鸟语，或许还能解释成他是降妖师的缘故，但自己呢？季禾眉心一拧，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起来，毕竟开了天眼之后能有这么多‘附加福利’的普通人，自己似乎还是头一个。

方以泽逗弄了一会儿重明鸟，就拍了拍它的翅膀示意它赶紧滚蛋，重明鸟睁着那双泛着金光的双瞳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咕叽咕叽！”凭什么只有你能跟小美人一起玩！

“行了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以泽捏了下重明鸟的屁股，摆了摆手，“见到长的好看的就想调戏一把，你那真心比石头还不值钱，赶紧滚蛋！”

重明鸟愤怒地大叫了一声：“咕叽！”有本事下次别让我帮忙！

然后拍了拍翅膀，绕着季禾飞了一圈，跟跳舞似的，华丽的尾羽仿佛自带光晕特效，飞舞的同时洒下了片片瑰丽的流光，炫目耀眼得惊人。“咕叽！咕叽咕叽！”小美人，下次见哟！

重明鸟甚至还想再往季禾脸上贴一贴再亲一下，知道了重明鸟是公的而且会化形已经进入了青春期后的季禾连忙退后一步避开了，重明鸟这才拍了拍翅膀，打着圈地飞走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方二少表示：心好累！一只鸟居然比我还会撩！

等重明鸟飞远了，季禾这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到方以泽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不由讶异地挑了下眉：“方二少这是怎么了？”

“一只鸟都比我会撩……”方以泽啧了一声，跟季禾一同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怪不得现在我还没把人追到手呢！”

季禾不由勾了下嘴角，眼中浮上一层兴味：“它刚才说什么‘有本事下次别让我帮忙’，你之前是找它帮过忙吗？”

“说来话长，”方以泽想了想，解释道，“降妖师也不是全能人才，至少我们不会飞，有的时候降妖驱魔，如果飞机航班不及时，可能……需要借助一下飞禽的力量。”

借助一下飞禽的力量？季禾叹了口气：“这只是一个用‘骑’字就能解决的问题。”

方以泽嘿嘿一笑，“我这不是为了突出一下我也是个文化人么？”

季禾睨他一眼，桃花眼中泛起了点点笑意，连眼尾也微微上挑，渐渐形成一个非常惊艳，甚至有些温柔的弧度。

夜渐渐深了。

什刹海，国安九处所在的四合院，挂在门口的两盏红灯笼突然微微晃动起来，连灯笼里的灯芯都似乎被风闪了一下，与此同时，漆红大门上的黄铜门环被人轻轻叩了几下，接着，大门就悄无声息地自动开了。

邵国忠站在门内，与来人四目相对。

“鹤老。”邵国忠微微弯下腰，向来人做了个揖，独特的沙哑嗓音打破了此时属于夜的寂静。

“嗯。”来人几乎整个都被裹在黑色的大氅里，个子不高，身形消瘦，只露出一双亮的逼人的眼，眼睛细长，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丹凤眼，反而透出了些许的神秘意味，他冲邵国忠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轻轻抬起手。

罩在黑色大氅里的枯瘦的手腕上露出了一截白色的练功服。

赫然就是方以泽眼中那个大半夜没事干，不去睡觉而是在院子里穿着白色练功服打太极的鹤老！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鹤老抬手按在邵国忠的手上，带着他缓缓往四合院里走，低声絮语，因为上了年纪而松弛的眼皮渐渐紧绷起来，沉沉的眼里也透出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怀旧与伤感。

邵国忠嘴唇一抿，低声问：“李太白的《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鹤老怎忽然发此感慨？”

鹤老轻轻拍了拍邵国忠的手，神色淡淡道：“上了年纪的人都爱这样，这几百年里经的事儿多了，忆个往事想个旧人什么的，都是平常事了。等会儿那小子要是来了，你直接把他带到静室里就是了。”

邵国忠没再多言，恭谨地应了声“是”。

季禾有些意外所谓的降妖师总协会，也就是国安九处的办公地点会是在什刹海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四合院里。

他下了车，抬头看到四合院门前挂着的两盏随风摇晃的红灯笼，不觉笑道：“我之前拍过一部民国戏，演的是个世家公子，在四合院里住了两个多月，这会儿感觉跟走错片场似的。”

方以泽手上拎着车钥匙一摇三晃地往台阶上走，嘴上啧了一声：“九处除了处长鹤老，还有两个副处长，听说这两盏红灯笼就是九处的另一个副处长要挂的，据说有辟邪的效果，也不知道真假，不过确实挺好看的。你要是想要，我跟邵叔说说，看能不能让他们给弄一个。”

季禾摇了摇头，看向方以泽的目光里忽然有些不确定：“我……”即使已经站在了国安九处的门口，季禾自认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这扇门后，这个院子里，会有什么，会发生什么，他一无所知。这种宛如在半空飘飘荡荡的不真实感让他的心跳都变得快了起来。

方以泽的一只手按在门铃上，却没按下去，他转头看着季禾，深邃眸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沉声说：“不用怕，有我在。”

季禾迎上方以泽的目光，他定定地看了方以泽一会儿，也许只是错觉，倒觉得心里的不安和紧张消散了不少，等心情完全平复下来了，这才点了点头：“进去吧。”

方以泽抬手按下门铃，下一秒，一个沙哑的嗓音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啦来啦，催命呢！”

听到这别具一格画风清奇的门铃声，季禾不由冲方以泽挑了下眉，方以泽无奈地一摊手：“前几年有次年终聚餐，邵叔喝醉了录的，非要把这个当新的门铃，他开心就好。”

话音刚落，漆红大门就悄无声息地开了，方以泽看到来人，眼里不禁划过一丝诧异，脱口而出：“邵叔？”一直以来，给他们这些降妖师开门的不都是九处的常驻人员，那个不爱说话的中年大叔吗？什么时候，位高权重的邵副处长沦落到给人开大门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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