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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南山》前传第九章人来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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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衙役,看来你小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啊!”

“托您老的福。”

“别!和我没关系。”不容否定的说完这句话,刘青讪笑,站在一旁一脸的幽怨,看的殷则浑身汗毛站立。殷则也慢慢适应这里幽暗的环境,终于看到说话的人,一头白发,一身破烂灰衣,身材略瘦,脸上带着一股菜色。

虽然头发乱了一点,衣裳破了一点,但双目是炯炯有神,坚定与自信,殷则有种错觉,这人不像一个暮年之人。

老叟捋了捋自己的鸡窝头,偏着头,对殷则道:“后生!我饿了,去带点好吃的回来,多带一点,多来点肉,记得再在买两坛酒,不!三坛,不!你能带几坛就带几坛吧!就来桃花坞的桃花酒,还有……”一开始总共没说十几个字的老叟一口气零零散散的说了许多,许多物事,让殷则听的有些发懵,桃花酒倒是听说过,是东陵桃花坞的特产,殷则来这几天也没尝过,主要是没钱,其次他也不好酒。这还有迹可寻,但后来所说什么东丰酒楼的酱肘子,关陵园的云吞面等等,新来的殷则真没听过,更没见过。

殷则转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上司,自己要不要去?接过笑脸如花上司的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然后递给自己一个绿色绣着牡丹的钱袋子,沉甸甸的,殷则知道自己非去不可了。

走出了黑暗的屋子,踏着花岗岩地面一路小跑,走出大门时遇到刘虎和何辉二人,这二人是自己来东陵实际认识的两个人,说来也怪,从菏泽老家来之前,他自己不说是能言善辩,但待人接物也不算太差,而来到东陵这里后,这几天却几乎没什么交流,和那个黑衣人,和自己的上司的谈话也都是以一种红眼的姿态结束。自己每天无所事事的时候便会翻一翻贺微写的记录,上面讲了很多事,很多人,很多话都是那些监狱里的人无心说出的话,还有那些情绪激动的在牢房里嘶吼不断,那些内容也被记录在书里面,这是贺微的工作,也是他的。

“两位早。”

“早,兄弟干什么呢?别乱跑了,咱们头进去了。”左边的刘虎很好心的提到。

“哦!”殷则不停下来,看自己上司巴结讨好的姿态,殷则觉得那个白发老叟身份肯定不简单,自己可不能耽误事。

“哦什么呀!你不是还没有见过咱们头吗?第一印象很重要啊!给头一个好印象,快回去露个脸。”刘虎笑呵呵的。

“二位大哥,我就是刘头派出来的,让我去买东西呢。”殷则说完这话就跃过脚下的台阶。

“前辈饿不饿!”

“你小子不是废话吗!”

“呃。”

“还是和以前一样笨!”

“呃。”

“一身功夫不长就算了,马屁也拍的不响!”

这秋日时分,本就天高气爽,再加上这是不见天日的地牢,算的上清凉宜人,不过现在这位在东陵官场上以马屁精通和脸皮赛城墙扬名的刘狱长却是满头大汗。

“你小子一直在我眼前晃荡干嘛!该干嘛干嘛去,你不嫌热,我还嫌烦呢!”侧躺的白发老叟翻了个身,把屁股朝着脸色通红的狱长。

“呵呵,这就走,这就走,呵呵!您老好好休息,好好休息!”说完这话的刘青给还在冷眼旁观的黄捕头使了眼色,两人朝着原先的目的地出发。

看到不时回头的刘青还有他额头上的汗,黄捕头笑道:“怎么,刘大人还真的这么热吗!”

“还行!还行!”讪笑的刘青满脸红光,巨大的肚子不时的颤动,表明心理的波动。

黄捕头没有言语,也就没问那人是谁,这让原本准备好说辞的刘青很意外,这个黄二狗,好像与常人不一样啊!

“刘大人,刘大人。”听到旁边人的呼唤,刘青回过神来。

“到了,我们先拜见这位大人吧!”入眼依旧还是那么黑暗,刘青有些后悔下来的时候没有带盏灯过来。

脚下的石板冰冰凉凉,虽然穿的步履,依然可以感受这座监狱的冰冷,刘青打了个哆嗦,刚才在白发老叟面前流的汗发挥了作用,打湿了他的衣衫,现在他的后背就像被一块寒冰贴身一般,丝丝寒气顺着他的毛孔让他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后背和脚下的透露出的寒意让人的头脑发木,思绪变慢,苦不堪言他恨不得快点结束这次拜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搂着小妾,温一壶酒,嘴里再含两片姜就更好了,桃花坞的酒好,但那酱姜更是辣而不涩,入口清脆,来东陵的游玩的达官贵人哪怕平日不吃姜,但总禁不住道听途说那东陵桃花坞里的姜如何如何,那桃花酒又如何如何,吃酒嚼姜,秋冬时节便暖身补气,驱寒驱邪,所以这酱姜秋冬时节便卖的格外的好,只是不知,今日家中可有桃花酒?可有酱姜乎!

脑袋里还在胡思乱想刘青听到旁边人浑厚的嗓音,像冬日阳光,温润,如暖阳,那声音像一只魔力的手敲击着自己的心房,听着声音的刘青昏昏欲睡,谈话的声音如美酒,让人陶醉其间,让人意识渐渐模糊,自己听到了整段谈话,但自己仿佛又什么都没听到,这是那个嬉皮笑脸黄二狗的声音?浑浑噩噩的刘青只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只听得和记得他说的前面三个字,“季大人”。

“催眠?”面无表情的季复明站在牢里看着自己眼前的衙役说道,他只看到这个中年衙役对旁边的官员说了一句话,旁边这位便闭上双眼,一脸享受的模样站在一旁。

“哦?季大人也知道这种小把戏,这让我很意外。”穿着衙役服的黄二狗看着季复明的眼睛答道。

“江湖把戏,你是谁?老夫被关了两年,现在官府就这么好骗吗?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了!”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配合这老儿一动一动的胡子以及凌厉的眼神却像一柄利剑,给人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看着面前这老头的气势,黄二狗撇了撇嘴,还好自己知道自己没有恶意,要不然还真的要被他气势镇住,不过这嘴巴一开口就是“阿猫阿狗”,这这这,果然说书人嘴里的“季铁嘴”名不虚传啊!不愧是一张嘴“说得满朝文武,说得王侯将相。”,自己就说一句话就被归为阿猫阿狗一类去了,难怪很多人恨他恨的牙痒痒,听说“季莽夫”离京的时候还有几位厚脸皮的对头还在天子面前装样子抹眼泪,哭哭啼啼的要圣上收回成命,不知道当那几位真的知道这位要重返朝堂时候的表情会怎样,究竟是喜极而泣还是乐极生悲全凭个人心境。

“大人说笑了,介绍一下,我姓黄,是东陵东门当差的捕头。”细密的胡茬让他下巴有些不适,于是用手挠了挠。

殷则左手提了三个食盒,右手拎着四坛酒,看到刘虎和何辉瞪着眼睛然后偷笑,一路跌跌撞撞走到门口差点撞上两个人,酒坛子差点碎一地。

扭了扭脖子的刘青看着蓝天,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侧了侧身子,让殷则过去后偏头对旁边的黄捕头说道:“这鬼地方,呆一次就觉得自己的寿命被削一层,每次走回来我总是想,下次我肯定不来这里了,这么冷,又没有人情味,更没有银子哗哗的声音,谁愿意来这呢?”

见到旁边的人还是一言不发,偏过去的头转了回来,然后叹了一口气道:“黄捕头,我头脑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可能是最近公务太多连夜办公,哎!我要回去休息了,嗯!你一个人去城主那报告吧!我相信你。”黄二狗听完这话斜着眼睛看着他。

“饭来了~”殷则看到门大声道。

“快点,你小子磨磨唧唧干什么去了。”

饭买到了,也能递过去,但是酒坛子就不能进去了,所以,殷则被使唤了,不光要看着面前这位大口吃肉,还得学他坐在冰凉的地上,随时给倒酒,看着他大口喝酒。

看着面前这堆美食,殷则艰难的咽着口水,瞪着眼睛看一个鸡腿被两口解决,嘴里吧唧吧唧的声音就没停过,他可不敢动这些玩意,没看见那老头吃鸡都不吐骨头的吗!还有就是殷则就没见过比这还狰狞的吃相,至于吗?不就一顿饭吗!跟没吃过饭一样,看着面前老头吃红烧肉一口就是一盘子,殷则不得不说一声:“慢点,慢点,您悠着点,别噎着了,噎死你刘狱长怕是要让我滚蛋啊!”

受了个白眼的殷则看着三个饭盒,被解决的干干净净,的确干干净净,两只鸡和糖醋排骨连骨头都不剩,看着两个空空的酒坛子,又看了躺在地上的家伙,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殷则准备出去,却听见侧躺在地上的老叟悠悠说了一段话。

“一人一身存一气,气流诸身,拂心静气,得还寰宇,成龙蛇,诸身三百六十五大穴,流于气……咯~咯~”稀稀落落一段话后打了两个嗝,但并不妨碍殷则眼睛亮了。

“这不是……”。

地上的老头露出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大声道:“没错,《紫薇甘言》,是,是,哎!是哪家的典籍来着?该死,忘了。”手舞足蹈的老叟用油腻腻手抓了抓头发,很懊恼的说道。

“长空派!”殷则心惊肉跳的看着那油兮兮的手捻着头发,话说他吃饭前好像也没洗手啊!看着已经黑乎乎的双手,泛着油星子自在的捋着发梢,这也太不检点了吧!胃里有些难受的殷则只能把集中精力放在谈话上,很激动,这段话是出自贺微书上,书上并没有这么长,只是其中一段节选,贺微写过这一句是出自长空派的《紫薇甘言》,一本道教书籍。贺微说过,现在,自己面前这个老头又说了一遍,这老头认识贺微!也对,贺微也是书吏,来来往往十几年,他肯定认识贺微,殷则心道。

“对对对,记起来了,就是长空派。”见到老者确定这是长空派的,很欣喜,只是后面这句话没头没脑的。

“小子,你是长空派的?”

“什么?”

“你不是长空派的?”

“不是啊!”

“不对呀!你看你气走四肢,汇入印堂,不正是《紫薇甘言》上所述的一气成龙蛇,贯游四肢,最后鲤跃龙门之相,的确是这门功法的特征啊!小子,你别耍我!”。看着从迷惑到自以为发现真相的老家伙,殷则更迷惑了。

“这是我按照贺微留下的书自己练的。”为了避免老者瞎猜,殷则道。

“贺微,贺微,贺微……”突然变得安静,依然保持躺在地上姿势的白发老叟嘴里不断念着这两个字。

沉默了一段时间的老叟说道:“什么书?”。

“《小周天寒潭浔水问气录》”,殷则答道。

“这本吗,这本书来源不详,我是不知道它的来历,不过它口气倒是挺大的,既然号称集众家之精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小子得到这本书是你的运气,又成功的入门,更是福缘深厚,难得啊!”叹了口气回答道。

“前辈!”殷则还想问,却看到前面的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出来吧!”老叟发下手势,双手叉腰说道,不过依然没有起身,只是躺在那里。感觉不太对的殷则转头寻找人影,奈何这地方太黑,又没带灯,看不到东西的殷则集中注意力在耳朵上,希望可以发现一些东西,但是依旧不如其所愿,这地方,还是一样的安静,一切都没变。

“常逢生的刀,一花落一草;常逢生的笑,汇景楼台倒;常逢生的一生一笑一把刀,常人一死一哭一步倒!”悠悠的语句从黑暗中缓缓飘来,带着韵律感好似打着节拍的哼唱声越来越大。

一遍,两遍,三遍,戛然而止,又陷入深深地宁静中,好似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冰冷的环境,诡异的安静,殷则听得见自己心跳声,那很快,跳的真的很快。转头看了看牢房里白发老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背挺得像一张弓,目光坚定如磐石,就在殷则准备好好看看老者的时候,老者瞟了一眼他,冰冷的让他手脚麻木。前人蓄势而发,后者却微微发凉。

殷则想挪开脚步,离开突然神经兮兮的白发老叟,什么“常逢生的刀”什么花?什么草?这个世界上让殷则奇怪东西有很多,比如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热闹?为什么每个人长相和内心想法都不一样?但是现在出于本能,他不想知道那奇怪的声音来自何方,那奇怪的言语有何含义,这里奇怪的事因何而起!

他,如今只想离开这里。

来自本能,来自直觉,来自他脑海简单的判断……今天,很危险!

一身灰衣,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头站在门前,对着殷则那个方向说了一句:“侠以武犯禁”。轻声说完这一句,摇了摇头,又莫名的笑了下,轻声道:“这一下不用死了,热闹就来了,季复明啊季复明,别人是越活越开,你却是越老越怕死,越惜命。”

身形佝偻的老头挺了挺腰,抖了抖落下的灰尘,别过头不去听旁边的轰轰似雷声,也不去想这好似地动山摇的感觉从何而来,这位关在大牢最里面的季姓犯人坐回了床边,怔怔的看着桌子,眼神中仿佛多了一些光泽,越来越亮。

当得一句:莽夫一如昔日,气势不减当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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