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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望乡台》第一章 黄泉路不渡无名之鬼 城隍庙不留过七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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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游魂醒来!”

此间斜堂坐案之人一呼,其音如洪,绕梁回旋。惊堂木置案飞声之时,银波远绽,冷光扫过之处,一干徒众眉宇间皆灵光闪闪,一改如木桩般跪立之象,纷纷摇动了开来。

方离恍惚间,神回时,此一切所感飘然如梦,然周遭情境绝不是意念之中能够杜撰出来,烟雾缭绕处,万物真切,入目非空。

众人一时躁动,却是自身再不能凭心使唤,似梦间无力荒诞之感。定睛再观,皆披枷带锁,枷上电光环流。其个个青衣白面,身形若隐若现,荧光微微,不同凡间。身轻似能上九天云外,却膝下若生根,不得动弹。

跪阵后排有一少年,约十五六年华,分外惹眼,其裸身于众人后,左右顾,抬头看,其情是恐,其思万千,观众人之神态,亦复如是。

神定方晓此间原一殿堂:

东西粗算五丈长,南北言宽有三丈。

青砖瓷缝显规正,廿尺余七触雕梁。

护佑一方悬金字,铜门铁环倾银光。

仙骨长老仙台坐,神使阴差列两行。

金光紫雾堂间罩,跪人沉罪铁链长。

门台阶远随月去,柱间高匾写城隍。

“这,这是哪里啊?”......“我在做梦吗?”......

“你们,你们奇奇怪怪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堂下一囚惊呼,却语众人怀间之问。

“放肆!好个大胆的狂徒,竟敢挑逗公堂,来啊,廷杖伺候!”,一古代文官打扮之人答言,二役得令欲施刑,众人惊静。

“罢了,罢了,阴阳始变,此番责罚,可逭矣”,堂上仙翁但捋银须慢慢言来,其音苍苍,看他银发簪束,长眉掩目而神游案上文书,身后金色光环四射,仙霞长绕。

那文官忙起身拱手言是,遂落座又言与众人,其色稍逊:“地府发告海文逮令,尔等阳寿已尽,依律收阴,今起当改循阴规,此地神州晟郡城隍府衙,堂下皆戴罪之身,需恭敬往上,俯首判听。”

闻那官人此言,人心在信与不信间徘徊,却是万般情生,融而涌出,方成悲痛。一时间群情躁乱,声嘶力竭哭喊开来,始觉红尘已往,人世今为陌路,人人皆有存私不舍,难承死故之实,正所谓阳间无长久,何人不恋生?求赎陈情之声此起彼伏,人之常情。

再看那少年并未哭喊,然望着众人啼哭叫喊,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神情恍惚,只是知道死了原来是件悲伤的事情,垂目稍有哀意,滚下两滴银珠玉泪,重重的砸在手链上两声清脆,弥散成烟;只是发现自己裸身不比于他人,则本能的屈了身子,跪得更矮了些,那枷锁边沿早着了地面,似是替他分担了些许沉重,似是挡住了一团无望幽灵尚未忘却的害羞。

他偷偷的瞄着周围一切,待目光落在台左旁黑白二神处时,白冠上“一见生财”、黑冠上“天下太平”字样醒目撩心,灵光奕奕,看他们神威光耀,目似灯悬。此记忆煞是清明,因为正是这两人在不知年月的夜晚,突然降临面前,一声“休走”让他头晕目眩,待其腕间一道金光闪来,便不知后事如何......醒来,便是此般。

黑白二神望得少年异状,相近私语,不知言之何事。

正在思索间,堂上语来,“哎呀,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随着仙翁老态吟来,拐杖掷地几声“咣咣咣”,散去的光波几番震慑,止了众人喧哗。

“禀仙公,依地府公文告令,今有本方人犯一十二人已由当值无常神君,尽数逮捕归案,其阳间亲属丧葬祷文,诵明天地人间,查人有录,依据在实,无偏无漏,此刻堂前。人犯七日头丧期满,孝子坟前扶先,是否升堂发判,押送酆都,但请仙公示下”,那官人拱手立而曰。

“噢,晓得,晓得呀,文既已结,尘缘已断,那便升堂布公,盖印配发!”城隍回之。

“鸣鼓升堂!”,那官人对堂下一声呼。

令既出,台右班两差兵驱云领命,往殿外右角传令台鸣锣击鼓,那斜案官差自磨砚欲书,似施法间,砚中金光闪闪,色彩斑斓,好一番奇异景象。

锣响一声鼓连天,光波远射四方寒。一时间,方圆百里景象潺潺,狼呼狸唤,惊鸟语传。似是那些不相识的生命,在用虔诚的敬畏,送不相识的亡灵最后一站。

鸣锣吏一声高喊,“一巡鼓,封阳境!”。

声毕,天幕犹如从四周天际被人卷起一般,似是那金圈本伏于地下而此刻自然长出,雷光电闪处,千变万化的墨色,改变着一切看似不可改变的画卷。此刻这翻滚上升且渐渐缩合的金环两侧,却是两幅景观,景色迥然。熟悉的人间一点点变的小了,变的假了,当黑云翻滚着挡住了最后一个闪烁的金点,完全陌生的未知世界,顷刻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鸣锣吏又喊,“二巡鼓,开阴程!”。

乍间,殿外阶前,现出一道死寂白途此去胜远,更有那斑云紫雾,戾流煞气交错其间,两边,犹亡懒树身欲动,木无完形忘时枯,林深暗处无尽糟,但恨目短不及真。

鸣锣吏三唤,“三巡鼓,升堂飞灯!”,恰是时正子夜,殿前高杆上明灯乍亮,单照阴程。

闻得堂上惊木,仙翁开文:“天地轮回,道在其中,今遵法义,阴阳暂通。堂下之人听判!据于阎罗神使宣文,今有神州晟郡人氏,王龙,赵乐,箫淑,李兰,唐喆,潘栓贵,金满富,郑裕明,周何宇,孙杰涛,杨子芳,陈林翰共一十二人阳寿已尽,起赴阴司,准予发放鬼门关通关文牒,许孝子扶身”。

本是点一人,一人便灵光一闪,那人身边就会显现出,亲人跪抚哀泣模样的飘渺景象,众人悲痛呼唤却两不相干,但悠悠的能站了起来,此景方消。名已尽落,单剩那少年。

斜案之人闻判奋笔疾书,金光凌乱,霎时便是一干文牒尽结,递上堂前但求仙官盖印,仙翁施法,金字方现于封。差役上前领回发放各人怀间。

“本方已发放尔等通关文牒,这便随神差上路,前往酆都定审,但祝善恶终回报,早些恩怨尽了,辞故托生。本神作为晟郡一方,愿尽抚慰之情,阳人捎来的金钱财物,本方依址贴封,遣役送往阴司衙府,寄存受用,算送尔等最后一程,虽无能他助,但使黄泉路上,少些负重吧。”,众人鞠躬致谢不说。

“二位神差,时辰易蹉,这便擒犯上路吧”,仙官斜身于二神说。

黑白二神使本是回堂下领命,这才看到了少年独跪。二神相视一番,上前进言。

“但领仙翁令!”二人同声。

“只是尚有一人未判,小神带他上路虽易,怕是过不得鬼门关”,白衣答曰。

“还有一人?”仙翁这才发现一团小游魂伏在最后面,蹦瞪个眼睛往上看。

“此魂何来啊?”仙翁接问。

“小神不敢有瞒,我二人专勤晟郡缉务,向来颁令方施,从未失手。而七日前,遇此游魂浪荡于本方空街野巷,唯恐显现人前而致天条有失,故急忙将其锁拿,带回仙翁处做查漏补缺”,黑衣答言。

“查漏补缺?!神君不可胡言!这人命关天,生则天授,死有阴规,怎能落得个查漏补缺!!若真如此,你我,是要上刮神台的呀?!!不可胡言,不可胡言啊”,仙翁闻言震座大惊,眉扬眼开。

“小神何尝不是思来恐极,然常言道世事难料,更有那妖魔鬼怪,自行转世为人兴风祸害,即便是天定神机,有此邪力从中作梗怕是早已天缘更改。此魂观来年幼却游荡有时,然并无缉捕逮令将其锁回,怕是阳寿未尽而枉死妖魔手下无疑”,黑衣说。

“暂不可妄断,待本神查证籍户人口后再做他论。人来,速速查阅比对,此人可是本方人氏?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仙翁显得不安起来。官人得令忙了开来。

那文官甩袖开得墙面,一书馆现于眼前,只见他手间几番比划,双目射灯于书间,泛光大书便自己飞速翻了起来,字里行间人影攒动,不时法力全收,便上前答言,“禀仙翁,卑职查阅本方尽数人口,生者居其所,死者附阴文,各地间交接亡魂虽多,但名符其人,此魂定是他乡之人而枉死本方,难定哪里人氏,至于为何官家不问,卑职不做妄断,一切但凭仙翁处置”。

“噢,原是外乡人,老朽一把冷汗呐.....”,仙翁神情稍定。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贪他人顶上辉。城隍庙不留他乡之魂此为天条,此魂即是二位神君锁来,也只能烦劳二位神君带回”,仙翁言于黑白二使。

“黄泉路不渡无名之鬼,没有通关文牒,仙翁让小神如何将他带回酆都?”黑衣无奈慌忙答言。

“哎呀,神君已经施手锁回,此已成政务难消,莫不成,本神帮二位神使在四处问问他的来路?看看是哪家土地,哪路无常擅离职守?只怕是言来语往说不清,反倒伤了阴司与他方名声啊,若是上天怪罪,你我虽尽职尽责,然无令而为,亦是难言无过啊!”仙翁沉沉的对曰。

黑白二神闻言相视,这这这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哥,这老头儿不蹚浑水也是言之有据,而你我染手已成事实,再若打破砂锅问到底,伤的怕只有自家弟兄,还要致我等一班失职同罪,划不来呀”,白衣附耳言于黑衣。

“如你所言,现在该如何是好?”黑衣问。

“阳世本浑浑噩噩,善恶一念之间。此人虽枉死,然神感却难知,生死簿上定时辰未到。不如就带他到幽冥界,但无需入关。无数孤魂野鬼浪荡于鬼门关外,多他一个无异石沉大海。待他阳寿算尽,发令逮捕之时,再锁回不迟,总好过他在人间乱窜,徒生是非”,白衣回言。

“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若是时日久远,他元神散尽,自此蒸发,你我如何交代?”黑衣疑虑。

“那就不是你我的事情了,你我只是依令抓人,人之不存,我之奈何?孽障台前自有盯梢之人,他都盯丢了,干你我何事?”白衣回言。二神心成一处,上前行礼答言。“既然仙翁难判,便去他枷锁,我二人愿将他带回”。

仙翁闻言度知了二神心思,正应那句,谁跟谁啊。点头应允后,令人开了少年枷锁。

队已成行,神使在前,后面跟着个捂羞的光屁股。欲动身,仙翁有言:“且慢,神君带队先行,老朽有几句话要与这小娃儿说”,队伍先发不说。

“哎,天有破时,何以言人?此番劫难虽重,然大劫之后必有大机缘,日后修格改命或未可知。但不管境遇何迁,此去幽冥,不论多少磨难,定要上得望乡台,取证前因,讨自己一个公道,不枉上天好生,许你人世一遭,切记切记!”,仙翁喃喃语来。

或许是良久无人与他说话,亦或是无人让他感到过温暖,他不禁跪倒几个响头磕的情愿。仙翁点头同时,拔一根银发从少年额间进了头颅,并言,“此发可护你元神不散,去吧......”,语罢,少年便现于队伍后面,回头远望,一切皆已不见,只一盏明灯高悬。也只好无奈的回望,跟上,回望,跟上,走上黄泉。

而众人皆不知的是,在阴司孽障台有阴差询问判官,阳间有一少年其体半存,其心尚动,然魂魄不见,可是下令勾回?判官下告未曾发文,何有勾回?疑惑之际,翻生死簿验看,所查之人整页血染,文字尽污,判官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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