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刚开拍闹出了些不愉快，但是这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宋睿的心情，宋睿开始拍陈靖言和梁蕾的戏份，姜姝天天都去，坐在片场看陈靖言和梁蕾演戏，时不时还被宋睿指导。陈靖言一换上戏服就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沉默内敛的特务头子，梁蕾很高挑，细长眼短卷发，长得不算是很美，但是风姿妖娆凌厉，甚至美的乖张了些，像一朵枯萎的带着颜色的玫瑰。

尹先生坐在书房的桌前吸烟，他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慢慢点火，火光闪烁的一瞬，照亮了陈靖言的侧脸，那个瞬间，他眼神深邃，接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向后靠在椅子上，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缓缓地只见烟雾升腾。

宋睿喊“卡”，陈靖言才站起来，也不理上来给他披衣服拿水的人，慢慢就走到自己座位上坐着，宋睿看他这样子也对姜姝笑笑，道：“他在片场就这样不讲话，想让自己长时间保持在角色里面。”

姜姝发现宋睿是个很擅长利用镜头和光影交错拍出人物美感的人，他的镜头下，陈靖言完全不是平时温和和善的模样，而是精准深邃的，这样看来，能演宋睿电影的人真是不多，不需要长得太好，但是需要骨肉均匀，能够经得起宋睿镜头的考验。

稍事休息，下午的戏是梁蕾的，梁蕾饰演女作家苏眉，她在片场话不多，也不太理人，似乎给人感觉有点骄傲，不过私下里李敏同她说，梁蕾这个特别轴，而且不擅长社交，所以一般都是少说话的状态，不过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但是现在也在圈内有了演技好的名声，所以还是有很多导演喜欢和她合作。

这里拍摄的是苏眉走在上海街头的一段长镜头，一个机位跟着她拍，梁蕾穿着暗色的旗袍，在街头行走，整体的布景色调都很灰暗，梁蕾步伐不紧不慢，她身姿窈窕，似乎没有管有没有人在拍摄，就像是真的走在大上海的街头一样，她灵巧地避过了街上的车子和障碍物，上了一栋小小的楼。过了一会儿，她打开了二楼的窗户，探出身来，手里夹着一根烟，低下眼眸望着楼下来往的人群，镜头拉近，她的眼中传达出一种百无聊赖和寂寞无趣。

尹先生是个北京名门出生的贵公子，复辟帝制时期还密谋要刺杀当时的大总统，也曾是个慨当以慷的好男儿，不知什么时候人生的道路就走歪了，日军入侵后居然在伪政府任职，做了情报上的一把手，不知沾染了多少抗日志士的鲜血。一步错，步步错，他知道上了一条永远不能回头的船，知道自己的罪孽，电影主要镜头集中在尹先生死前最后两个月的生活，把他内心的恐惧、麻木和外在的冷酷无情结合起来。实话实说这是个非常复杂，非常考验演员的角色，陈靖言最近话也少了很多，冷冷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一直保持在尹先生这个角色中。

在片场待得时间多了，姜姝也和梁蕾有了些交集，梁蕾很贴合苏眉这个角色，苏眉自香江归来，赶上了上海的孤岛时期，租界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危机四伏，生活看似死水一滩，却暗藏杀意。这个女作家还写着自己华丽冰冷的绮梦，百无聊赖地过自己的生活，直道有一天碰上了日日会买她的爱情小说来读的尹先生，动荡的时代与隐晦的□□，两人彼此试探，却早已彼此沦陷。不过当时大环境十分危险，两人相恋后就像是偷情一样彼此取暖，直到尹先生在街头被枪杀，苏眉写完自己人生最后一个爱情故事，回到香江嫁人。梁蕾身上就有这种万事仿佛不经意，带点乖张、叛逆、妖艳和凌厉的感觉。她也非常懂得如何发挥自己身上与苏眉非常贴合的气质，无形中也给姜姝带来了很多灵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姝待着待着就感觉似乎舒曼云的灵魂已经投射到她的身上，她开始日日穿自己买来的旗袍，她走路的姿势也越来越婷婷嫋嫋，她似乎用千年前的姜姝做土壤开出了现在这个名为舒曼云的花朵。

终于拍了一段时间陈靖言和梁蕾的戏以后，宋睿看姜姝的状态越来越好，就开始拍姜姝的镜头，因为刘赫档期原因还没有进组，还要等两天，所以姜姝会先演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戏份，这一段是姜姝在帮佣人家的房间里，偷听主人学着说上海话。

姜姝穿着深蓝色的粗布短衣，梳着两个大辫子，化妆师专门用了稍微黄一点的粉底，就想稍微遮遮这张莹白如玉的脸。姜姝化完妆出去给宋睿和副导演看，宋睿看看皱皱眉头道：“太漂亮了吧，再进去化化，嘴唇化干一点。”

刚说完这话，姜姝和化妆师进化妆间接着化妆，宋睿手机响了，他接起手机，没好气道：“喂，哪位？”

那边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宋睿，我等下就到了，是你要我来的，你忘了？”

宋睿一拍自己的脑袋，心想，怎么能把金主忘了呢？

“得了，忘了谁也不会忘你了，我等会儿要开始了，你自己悄悄进来吧。”

“嗯。”

那边男人没多说话，答应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宋睿没办法，毕竟这是他临时拉来的金主投资商，两人同学多年，关系很不错，这次张兆文的事情也多亏了这人投资帮忙，不然能不能顺利开拍还不知道呢。不过，两人倒是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这次他正好要路过，顺路来见见，看看他的投资项目也不错。

黑色而低调的高级座驾里，赵默川挂了电话，他身边的助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道：“赵先生见完宋导后晚上要赶到南边去么？”

赵默川面上没什么神色，看不出心中有什么想法，他说：“今晚去见宋睿就不急着赶过去了。”

那助理点头。

宋睿和赵默川同学多年，赵默川身份原因，身边朋友不多，宋睿倒是算一个，不过赵默川这些年都待在杭城的景山，事物繁忙，现在也多是在全球各地出差忙碌，这次路过，倒是可以叙叙旧。

车子开出了市区，远远就能见到位于郊区的影视城，司机把车开到宋睿说的地址，赵默川带着助理下车，面前是一座搭建的摄影棚，他见房前守着几个人。

在房前站着的几个人见赵默川，其中一个年轻人上来，道：“赵先生么，宋导让我带您进去去，不过现在里面正拍着，您小声点比较好。”

赵默川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看不出有什么想法，可带着他的年轻人却觉得这位赵先生不说话却气场十足，让人同他说话也怯怯的。

赵默川跟着进去，摄影棚搭建的是上海老洋房的样式，只见宋睿和几个工作人员都盯着摄影机。随着目光推移，便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上下短衣的女孩低着头正在擦桌子，她擦得很认真，侧耳听着从另一间房传来的麻将声和几句嬉闹的上海话，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旁边的门开了，一个老妈子打扮的女人对她道：“阿秀啊，太太出去了，你去把桌子收拾下。”

女演员抬起头，她脸略黄嘴唇干红却难掩艳色，看到这张脸的瞬间，赵默川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停滞，觉得战场上的一万枝箭都射向了他，他只能紧紧地捏住自己的手，才能让自己不会浑身颤抖，继而瘫倒在地上。

居然，是她？

这时宋睿喊了“卡”，就迎着赵默川，看他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调笑道：“我知道姜姝好看，但是也不至于这样吧。”

赵默川知道这没由来的情绪必须要好好收敛，于是他努力镇定自己道：“没事，你拍完了？”

宋睿也没注意赵默川的奇怪之处，他一心扑在自己的电影上，于是道：“没呢，还有一场，拍完收工，你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请你吃饭。”

说完宋睿见那边准备好了，又过去接着拍，这场戏就拍阿秀收桌子的样子。阿秀进了房间，先是麻利地摆桌椅板凳，接着看到了桌子上的麻将，她用手一点一点抚摸桌子上的麻将，接着她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只还在着着的香烟，她拿起来，放在鼻端，合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露出了似乎是痛苦又像是欢愉的表情，她张开了眼，眼中弥漫着意味不明地妩媚艳色。

赵默川见了这一幕，心头充血一般，对，这个样子，一定是她。

宋睿那厢收拾着东西，还在夸姜姝，说：“没想到今天第一场表现得这么好，不错，今晚给阿姝加鸡腿。”

姜姝闻言笑了，正想要说点什么，却听见一个男声道：“宋睿，今晚可以请剧组的人一起聚一聚。”

姜姝闻言看向那个说话的男人，男人不怎么看得出年纪，看似好像年轻，却觉得眼神沉稳深邃，长得不是很招人的英俊，是那种轮廓分明的感觉，整个人就像是一汪潭水，看不到底也平静无波。

很不好惹，城府很深。

姜姝上次见到的那个人也是这样的感觉，姜姝在他身上吃完了这辈子的亏，栽了无数跟头，总之，敬而远之比较好。

姜姝张口就想拒绝，但是宋睿却热心起来，大声嚷嚷道：“快点快点，咱们投资商请我们吃饭了，收拾收拾，都去都去，今天狠狠宰大款一顿。”

宋睿片场上严肃暴躁但是私底下温和幽默，一时间大家都围过来，讨论去哪里吃，兴致勃勃的样子，姜姝刚想推辞，却见梁蕾已经说了点什么头也不回的走了，陈靖言也不在，若是她再不去，一个主演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没法子，还是得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