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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家园》第004章 同桌的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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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麦子已熟,一眼望去,麦穗金黄,风过处,无边的麦田金浪翻滚。这时候,“抓革命捉生产”,还是有一定生产效果的,麦田虽不像分田到户后长得壮实,却也密密匝匝,麦穗沉沉。

几块早熟的麦田,已经开始收割。这时候的生产队,是集体操作方式,全村83户,365人,分作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的男女劳动力,大概在60名左右,60人一齐挥鎌割麦,这场面已经够壮观了。

龙小井家在第四生产队。三姐龙小玲,身为村革委会主任,颇有身先士卒的劲头,头上戴着麦秸杆编的草帽,上身的绿军装脱去,只穿一件的确良白褂子,下身还是华达呢藏蓝色裤子,一条军用腰带,把褂子扎在裤子里头,由于割麦子时大弯腰,两条小辫下垂着,大红头绳格外醒目,脸被太阳晒的通红,汗珠子滴嗒滴嗒往下掉,左手握镰刀,右手的手腕上扎一条花青绿色手绢,左手薅麦子的同时,右手镰刀已经到了麦子根上,节奏极快,“刷刷”声不断。三姐是名的割麦子快刀,百米长的麦垅,一气从这头割到那头,不带直腰的,冲在最前头。

青壮年有前面割,老少年在后面给麦子打捆,有的负责放“腰子”(用草打的草绳),有的负责把横在地上的一把把的麦子抱到一起,力气稍大的负责把麦子捆成结实的直径在半米左右的麦子捆,捆好后,麦穗朝上,用力往地上一戳,那麦子捆便稳稳地立住了,麦子捆在割过的麦田里站成一排,给农民们带来收获的喜悦。

龙小井当初也参加过割麦子,而且在三姐的影响下,曾经是一把好手,不过重回少年时代的他,试了试,觉得自己再去割,实在是割不动了。当年那满手茧子,早已不知去向。

前面不远处,一个身材苗条、戴着草帽、穿着粉红小褂、黑色长裤衩的圆脸小姑娘,吸引了龙小井的眼睛。

她正在放“腰子”,纤细的肩上,背了几十条一米多长的“腰子”,一条一条地放,哪条放得不顺,就弯腰把它捋顺。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棕红色塑料鞋,鞋子前面的塑料条条,用几根断了,是有红线缝连上的。

钱富贞。

没错,是她。钱富贞和龙小井同岁,也是13岁。初级小学一至四年级,钱富贞和龙小井一直是同桌,龙小井一直是学习模范,而钱富贞一直是讲卫生模范。初级小学毕业后,龙小井到设在另一个较大村子里的高级小学读书,而钱富贞缀学了。倒不是她家里供不起她,而是这个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实在不愿读书。

龙小井去上高级小学的头天晚上,钱富贞把龙小井叫到村东的大湾坑边的老枣树下,把一书包的文具塞给龙小井,嘴里轻轻地道:“都给你吧,俺用不着咧。”

说是文具,其实就是一个盖不上盖的铁皮铅笔盒,一个只剩下8页空白纸的用白线订在一起的学习本,还有一块只有花生米大小的橡皮。

望着月光下钱富贞脸上那对闪闪的小星星,龙小井只说了一个字:“嗯。”

这几样文具,龙小井视若宝贝。橡皮一直舍不得用,到了高中才用完。那个学习本,更是一直在龙小井的书包里,每当他翻天它,看着前面纸张上钱富贞不好好做功课,画得憋脚的小猫小狗,心里倒更加有了学习劲头。那个盖不上盖的铁皮铅笔盒,龙小井一直保存着,已经成了他的收藏物。

钱富贞专注地放腰子,并没注意到龙小井来到了身边。

这时候,大家都在紧张地忙活,附近没人。

“钱富贞。”龙小井轻声唤道。

在当年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发生过这一幕。所以钱富贞脸上一阵惊奇。

“咦?是龙小井啊,你不是上中学去了嘛,怎么又跑这来了。”一说话,钱富贞脸上就是天然的甜蜜笑容,红润的嘴唇启开,露出洁白精致的牙齿。

“哦,今天没课,全校放假,支援夏收。”

龙小井这个谎撒得很有根据,在文化大革命的年月里,停课闹革命,停课支援生产,是常有的事。

“那你来参加割麦子?”钱富贞看了看龙小井的手。

“不。我去到爸爸的甜瓜地看看。”龙小井把双手攥上,生怕钱富贞看到自己那双白嫩的手掌。

“嗯,大爷伺候的甜瓜地可好了,甜瓜又大又甜,现在活累,每天给大家发一个甜瓜,人人都夸呢。”

龙小井转头,目光投向“西南洼”。

“你快去吧。我是负责给大伙挑瓜的,等会儿我也去。”钱富贞也把目光投向“西南洼”。

听说钱富贞也要去甜瓜地,龙小井心里一爽。

“那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不行啊,我还要放腰子,你先去吧,我放完腰子再去。”

龙小井又望了一眼钱富贞,转身向“西南洼”走。

一路走着,龙小井默默地想,33年来,自己走南闯北,审美的眼光不断提高,可现在看到钱富贞,还是觉得她是个小美人坯子,太阳这么烈,怎么就晒不黑她那张小俏脸呢。

钱富贞,就是在这一年的夏天,在麦田里放“腰子”时,为了赶速度,倒着走,这样可以边走边顺“腰子”,可没想到身后有一个前不久刚打的水井,一下栽进十几深的水井里,没人看见,淹死了。

时空倒错,我回到了从前,我要想法避免悲剧……龙小井作着盘算。

“西南洼”快到了,远远地,龙小井就看到,父亲弯腰在甜瓜地地忙活着。

两亩地的甜瓜,就父亲一人伺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忙得来的。除此之外,父亲还要赶早赶晚地积肥,用铁锨把路边的草皮铲成一堆一堆地,再用推土用的带边板的小推车把草皮推到猪圈里,三五天铺一层,给猪改善了生长环境,猪一倒腾,猪屎猪尿和草皮便掺和在一起,热天很快发酵,就成了不错的肥料,生产队用牛拉的大车来运,每车给33个工分,相当于0、6元钱。

甜瓜地里,甜瓜秧长势正旺,叶子绿油油的,把地皮全遮住了,甜瓜秧蔓上,结着一个个甜瓜。品种不一,有花皮的,有白皮的,有脆甜瓜,有面甜瓜,大小也不一样。有一种个头最小的甜瓜,花皮,用手掰开,瓜瓤呈黄绿色,瓜籽鲜红鲜红,这种称作“甜瓜蛋”的品种,最甜最香,咬一口,从嘴里甜到骨子里。这个品种,龙小井在北京市场上寻找无数次,也没发现。

“呵呵,睡醒了?来,趁着没人,吃几个甜瓜,你自个儿选,愿吃哪个摘哪个。”父亲发现了儿子,直起腰来,说道。

从到外面工作以后,龙小井极少回家,就是回来,也是在春节期间,所以,20多年没享受这种没有变异的甜瓜了。而且,是父亲亲手种的。龙小井先摘个面甜瓜,有大窝头那么大,墨绿色的皮上有着黄色的花纹,靠近瓜把处还有着细细毛刺,在京城里见多了小萝莉的龙小井,看着瓜把上的小毛刺,不禁联想到了小萝莉耳后根上那短短的绒绒毛。

先用拇指的指甲在甜瓜顶上那个纽扣大小的圆鼓上划开一条缝,然后两手合握瓜身,用力一捏,甜面瓜就裂开了,露出里面十分诱人的金黄色的瓤和最中间结着白籽的丝丝,这丝丝里甜汗浓浓,龙小井最吃的就是这甜瓜丝丝,它又甜又浓,比凉伴西红柿盘底下的那种汁水还要可口爽心。

这种甜瓜是用猪粪鸡粪等作为肥料的,那时候不用化肥种甜瓜。是现摘现吃的,不仅甜,而且清香扑鼻,洋溢着农家田园的原始气息,吃在嘴里,似乎把浑身筋脉都打通了。

龙小井吃完一个大甜瓜,肚子已有些饱了,但是,几十年没享受这种感觉了,肚子便迁就欲望,又一口气吃了三个小一点的甜瓜,这三个是不同的品种,有绿皮甜瓜,有白皮甜瓜,还有那种最甜个头最小的袖珍甜瓜。

“龙小井,你要受罚了。”

一个甜甜的农村少女的声音,从龙小井身后传来。未回头,龙小井已经听出是钱富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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