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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醉不复醒》第二章 幽人独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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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滚吧。”子攸打开手里的折扇,京城的早秋也是好热的,这会她又吃了酒,越发觉得闷,“别跪脏了我面前的地皮儿。”

赛张飞根本没想到他得罪了穆家的千金还能活命的,胖脸已经吓得猪肝色了,现下得了这一声,也是意外之下,哆嗦着腿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子攸收了折扇,在左手心上轻轻打了两下,慢悠悠地道,“站住。”

赛张飞贴着门又溜进来。

“这一出去,就去衙门里投案,自己写份认罪书,这事儿也就罢了。若是等会儿我打发人去问时,你并没去认罪,那你可就要仔细了。”子攸看了一眼嘴角还带血的掌柜,“先给这被你打的店家留十两银子赔礼。”

“是是是。”赛张飞灰头土脸地掏了十两银子,飞也似的走了。

酒肆掌柜的才知道他的小店伺候贵人了,颤巍巍过来给子攸磕头,子攸笑道,“罢了,我可没什么了不得的,只是小人儿家一个罢了,您老就别折我的寿了。我在你这儿喝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知道你这老人家本分,所以酿的米酒也香醇。”

“是,是。”掌柜的总没想到这素日里又和气又顽皮的姑娘是王妃。他一生里最得意的便是自己酿的酒,自觉比旁人的都好,可是他太老诚,不大会经营,所以这美酒也没几个人识得。今日竟然被天家的娘娘称赞,在他看来竟像老年里忽然逢了个知音,不觉老泪都下来了,“王妃娘娘,明日开始我就日日给娘娘府里送酒去。”

子攸一笑,陈长卿看到她眼睛低了一下,神情有些黯淡,像是忽然被碰了无限心事似的,那模样着实让人心疼,可她再仰起头,已经满眼笑意,“掌柜的,我就爱在你这店里一边瞧着外边的热闹,一边喝酒。在王府里,反喝不出这滋味来,所以就不劳你费心了。日后我还会常来。”

掌柜的呆呆地点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

子攸回过身来打量了陈长卿和刘文几眼,刘文也正偷眼打量她,被她这一看愣了一下,扭开头去,脸上颇有些轻视。子攸略有些讥讽地一笑,也不跟他们两个说话,留了酒钱转身要走。

陈长卿连忙出声唤住。“王妃请留步。”

子攸站住脚。有些疑惑地看着陈长卿。她那双眼澄澈得很。盈盈似有两汪秋水。陈长卿被这一看。险些忘记了要说地话。赶忙先行了一礼。“草民陈长卿。多谢王妃搭救。”

子攸点点头。还了一礼。穆家瞧不起读书人。可她并不觉得读书人有什么不好。“你是来参加科举考试地?我还只当天下地读书人都瞧不起姓穆地人。”

陈长卿平日多少潇洒谈吐。如今都拿不出来。傻呵呵地看着子攸。也不知道回答。子攸被他地傻样弄笑了。“你真是白瞎了好相貌。这还不是金銮殿对策呢。你怎么就说不出来话了呢?不过你既然想谢我。那等你今科进了三甲。别忘了请我喝酒就是了。”

陈长卿不觉也笑了。他早已看出这女子并非平常人物。这会口齿又回来了。“王妃既这样说。我这酒席地东道就当定了。不如今日就提前请了更好。虽说您贵为王妃。我为一介布衣。可到底你我皆是凡人。人生总不过百年。纵日日把酒算来也不过三万六千场。既然店家现下就有千钟美酒。何不早醉?”

“好大地口气。”子攸大笑起来。不觉又仔细看了看陈长卿。“你这书生有趣。”她可是武将世家出身地女子。有地是豪气。“掌柜地。拿酒来。我今日就与这书生一醉方休。”

掌柜的得了这句话,赶紧去后面招呼老婆子拿酒。只是那边刘文可不觉得陈长卿这作为是潇洒风流,倒觉得他是在攀龙附凤,所以也不屑于跟他招呼,抬起腿就走了。

子攸素来也不在意旁人眼光,跟陈长卿重新坐下,店家摆上酒来,不知是酒香还是怎的,外头飞来好大一只蝴蝶停在子攸面前,陈长卿笑道,“这景象,我忽地想起一首诗来。”

子攸举起酒来,嘻嘻笑着,“可别是寻常咏物的,若是赞这蝴蝶如何如何美,那我可不耐烦听。”

陈长卿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举起酒杯来,“这首虽然也是咏蝴蝶的,不过却有些不同呢。我就念给王妃听听,是这样”他清了清嗓子——“挣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

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

谁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

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子攸久在京城中听惯了王孙公子们那些中规中矩的词曲,今日忽然听了这样的稀罕物,大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最妙得是陈长卿说了这样的笑话还能撑着不笑。虽然是文人,却是个滑稽才子,酒量也好,眼界也宽,心胸也阔,跟子攸谈古论今,颇为投契,就这么直说到月上中天。

结识了这么个人,子攸很是畅快。从酒肆分开时,子攸还觉得今日这酒喝得痛快,可等她独个儿走到王府外头,月亮底下被凉风一吹,汗都消了,就觉得好生冷清了。方才的欢笑得意的劲头都被风吹掉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王府的大门、角门都已经锁了,根本没人给子攸留门,子攸又不愿意敲大门弄得阖府上下都瞧见她醉酒迟归。不过她总归还是能够另寻它径的,别看王府的墙高,她要翻过去可是容易着呢。

不料翻二门的墙时却出了纰漏,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湿泥,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她直吸气。再抬起头来,心里一沉,里头还站着一个人呢,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别说里头还挂着灯,就算现在只有月影她也认得出来那人是谁。

她站了起来,拼命忽略膝盖上的疼痛,尽力走得平稳一些,走到他的面前。他的面色还是那么冷,他看着她的时候也还是那个样子,视线一碰到她就自然地从她的脸上滑过去,仿佛她就是这院子里不起眼的一棵草,一块石头。呵,其实她也无所谓她的夫君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她。她的确是穆家的女儿,生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的女儿,旁人看她的确会觉得她比一般的皇室公主还要尊贵些。可她到底是四岁就没了娘的人,别人冷落她,她原是不大在乎的。

“二门上并没锁。”司马昂淡淡地说,“还是你本来就喜欢带着一身酒气跳墙头。”他转开了头,移开步子,淡淡地而又是厌恶地说了一句,“野丫头。”

子攸熟悉他的一举一动,也熟悉他骂她时的那份优雅,他的举止连同语调都是雍容的,漫不经心的。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根本就看不见她,或者不想看见她,一向如此。

子攸觉得自己也许是醉了,所以眼睛有点酸热,不知道怎么的就跟了上去拉住了司马昂的衣角,“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回不回来,你根本就不在乎?要是我……要是我死在外边,你也不会去找我是不是?”

司马昂冷冰冰地转过头来,嘴角的微笑来得有些冷酷,“你的爹爹比我的父皇更像个皇帝,你说谁会敢杀了你呢?”

他走开了,不耐烦她的酒气,吩咐侍女收拾东西他要外边书房睡去。子攸低着头,看着锦缎的衣角从她的指间滑脱,她张开手指,看着空空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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