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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燃烧的时代》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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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回到家,犹豫半晌,还是向莉兹贝特和盘托出。

“这事古怪。”莉兹贝特想了想,说。

“都知道有古怪。不过女皇如此惊惧,倒出乎我的意料。有六侍神在,她本可以放心的。”

莉兹贝特笑出了声,“你还是不懂女人。”

“何解?”亲王捋着头发问,长长的头发缠绕住了他的耳朵。

“神和权,在俗世中,还是后者更能带给人安全感。尤其她还是皇室血脉,女人的通病就被放大了。”莉兹贝特有条有理地分析着。

见亲王还是不大明白,莉兹贝特又说:“你真蠢,女人喜欢······喜欢能文能武或二者皆通者,这是可以建功立业的品质;而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们反倒觉得不稳妥,哪怕看起来绚烂如烟花,也许下一刻就熄灭了。”

亲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还是别说这些了,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明白。”

“跟女皇打交道,你就一定要懂的。”

“这不是还有你么?我不担心。”

莉兹贝特轻柔地抱住了他,“秋末你就要走了,想想,还有什么没做的。”

“别的都可以等,但今晚的宴会一定得去了。”

“恐怕不行。”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莉兹贝特猛地瑟缩一下,亲王拍了拍她,“别怕,是亚萨斯。”

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了:正是亚萨斯。

“今晚的宴会,你最好不要去。”亚萨斯与亲王握了握手后,严肃地说。

“为何?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莉兹贝特关切地问。

“德肯不是好人,他虽然爵位不显,却是老贵族们的核心人物。德肯早些年因贪污大笔抚恤金而得罪了当时做监察使的老图森,这二人可以说是暗斗数十年。这次看你与图森交恶,才来拉拢你,明是借刀杀人。”

亲王‘嗯’了一声,没有言语。莉兹贝特将亚萨斯拉到屋子另一边,低声说:“他心里烦,女皇在宫中遇袭了。”

“知道,这是我干的。”亚萨斯不以为意地一摊手。

“你说什么?”亲王大步走了过来,亚萨斯一愣,歉意地一笑:“抱歉了,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放心,本体只不过是一只短吻鳄,道格薇自己都可以将它解决掉。”

“可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亲王的话里,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冷。

“她要忙的事太多,吓一吓她,让她迅速从琐事纷扰中回到现实,清楚认识到现在的处境。再加上······她身上无法根除的女性通病,我们就掌握了一个先机。”

莉兹贝特好奇地问:“什么先机?”

“我想你很快就能知道,并且,我还需要你的帮助。”亚萨斯说着,起身欲走。

“你不再喝那玩意儿了吗?”亲王语气有些淡。

“啊,不。我掌握了一种更好的办法,但人总是需要多留一手。再见了。”

“我觉得他有些病态了。”看着那扇精美华贵的木门,莉兹贝特喃喃自语,亲王则严肃有加。

一月时间转瞬即逝,在临行前一天,真相终于被揭破——

“我要去神庙祈福,希望帝国父神,伟大的大地之神能够赐福于这片土地。但国事不能无人处理。我尚无后嗣,亲王又要与我同去,朝政便交给哈士奇全权负责,一干元老襄助,再命亚萨斯监国。”

看看满场送行大臣人人疑惑,亲王低声冲莉兹贝特说:“我还是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这才是亚萨斯的高明之处,他怕是早将女皇心思琢磨透了。”莉兹贝特小声感叹。

城门口乌泱泱一大片人,都是随行将官的亲人,还有群臣也来送女皇。女皇看样子很急,略说几句便上了车驾,亲王刚想跟上,却被一个老人拉住了。

“您是?”亲王没见过他,但想来能到这里送行的,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便也没有太放肆。

“亲王殿下,你我真是缘浅,数次宴会,皆逢殿下抱恙。”老人憨憨一笑。

“原来如此。真是不巧,待我归来,定当亲至府上谢罪。”虽则不喜此人,亲王还是不愿失了礼数。

“岂敢岂敢,我便祝陛下与殿下凯旋而归了。”老人略躬了躬身,含笑走了。

“老狐狸!”临入车中座位时,亲王不禁暗骂一声。

“怎么了?”女皇换了身旅者装,格外的英气勃发,看得亲王不禁心旌摇曳。

“陛下······”

“不要这样,我们还如从前一般,好么?”女皇看着他,诚恳中又带一丝期冀,亲王点了点头,女皇顿时轻松起来,整支车队缓缓前行了。

莫比乌斯七世五年,时逢大旱,帝国经济出现滑坡,萨瓦、哈士奇与拉尔多议定的‘缓战养民’计划被奉为国策,一时间进行了小幅度的缩减兵员,裁汰老弱等多项举措;在恢复经济方面,拉尔多利用其与公国的联系,为埃里斯铺就了极为庞大的关系网,以此为根基,埃里斯开始兴风作浪,大刀阔斧地整顿经济,以倒买倒卖、囤积居奇为主要手段,促成了国内较为明显的经济上升。但由于亲王的私心及巴托王的指使,这项本应为受灾民众谋求利益的举措,所获之巨大财富最终却多半落入以拉尔多为首的帝国新派及巴托公国手中,这也埋下了帝国隐性国力衰退,军力名不副实的巨大隐患。

道格薇很是开心,她许久没有见过首都之外的景致。为此,虽是百务缠身,她仍兴奋不能自持。将所有文件堆在一旁,道格薇开始挽着拉尔多的胳臂指点风景。

“道格薇,我想了想,你很久没出来,玩玩也没有错,但不能耽误了正事。现下还有很多只能由皇帝亲自审批的公文堆在一边呢。”拉尔多抚摸着她的长发,轻声劝道。可道格薇不满地哼哼两声,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那······不如这样,我来帮你批,如何?”

“不要!你得陪我。”道格薇回答的很坚决。

“那,不如让萨路基帮忙,我听说他从前可是能文能武,年轻时还替先皇挨了刺客一刀。当然,他先进行剖析总结,而后你再看一看,没有问题便盖印批复,有问题再议,这样较为合适。”

道格薇想了想,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这样我也能安心玩了。”

道格薇与拉尔多一行在高高兴兴地前往寻找神庙的路上,而首都这边也是一派祥和。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皇帝远征而由臣子理政的先例,但无一例外的是皇帝前脚刚走,臣子后脚内斗,等皇帝回来,还得两边调和。道格薇有鉴于此,留下了亚萨斯这个皇弟监国,而亚萨斯也确实是个奇才,本来暗潮汹涌的朝局,被他施以一些小手段便平复下去。

那是道格薇离都的第一天,前来送行的百官还未散去······

“哟,勋爵,你怎的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这辈子都呆在宅子里结蜘蛛网呢。”德肯步履稳健地走过去,暗带讥讽地打招呼。

图森侯爵面露不屑,一甩袖子要走,德肯却不依不饶,紧走几步拦在前面,“我可听说亲王殿下指责你的儿子滥用私刑致人死命,这时候我还以为你避嫌不会来,没想到啊,没想到。”

图森侯爵真的忍不住了,反唇相讥:“你一个小小的子爵,跟我在这儿胡扯些什么?知道的是你失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多大的人物。没得惹人笑话!”

德肯平生一大憾事,便是因当年动了贪心,又被眼前之人抓了现行以至于不能晋爵,今日图森侯爵旧事重提,德肯哪能忍耐得住?他一挥手,一干老贵族便渐渐聚拢起来。论武技,德肯与图森侯爵都不擅长,但不代表老贵族们也全是耍嘴皮子的空头老臣。他们之中十有六七都是长期带兵的将军。图森侯爵以铁面执法为最大长处,若是真动起手来,只怕要被老贵族们活活打死。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哈士奇分开人群挤了进来,原本平整的官服也多了几处褶皱,“陛下刚走,你们就同室操戈,真是岂有此理!”

“就算陛下不走,我也饶不了他!”德肯显然已被怒气冲昏了头。

“这话可不该说了,难不成你还要当着陛下的面殴打大臣?”人群外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我的事!你出来!”德肯已经失去了理智,四下看着,想找出这个说话的人,却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亚萨斯与雪纳瑞并肩走了进来。

德肯虽没见过亚萨斯,但他却从他穿的衣服看出了端倪:亚萨斯今天已经被女皇授命监国,地位等同于受到承认的皇位继承人或摄政王,所以与往日的‘公子领’不同,他穿的是一身王服。

德肯这时已有些冷静了,试探着问:“你是?”

“我是亚萨斯,奉皇姊之命监国。”亚萨斯云淡风轻,似乎遗忘了方才的无礼举动。

“啊,原来是殿下,久闻大名了。”德肯心里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

亚萨斯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图森侯爵面前,“老大人不要动怒,陛下已走,无论事情谁对谁错,陛下知道了,会觉得您二位都有过失。这是何苦呢?”

图森侯爵只是按制对监国皇弟行了礼,并未多说什么。他转身欲走,亚萨斯却上前一步,低声说:“亲王与我也算一家人,您这是记恨了吗?”

图森侯爵回头看了看这位年轻的皇子,布满褶皱、饱经风霜的脸露出一丝笑来。

“亲王与陛下,与您,何时成了一家人呢?”丢下这句话,他扬长而去。

亚萨斯摇了摇头,却面色不改。他转过身走到德肯身旁。德肯没听到二人的谈话,但他能感觉到,图森侯爵一定是没给这位皇弟好脸色看,于是他心底又升起一丝期冀。

“德肯大人,您是贵族们的实际领导者,我很早就想见一见您。”亚萨斯像个后辈一般露出谦逊的笑。

“哪······哪里!我只是一个赋闲的老人。”德肯有些没底。他不能确定这位年轻的皇弟是在试探他呢,还是真的对他表示出善意。

亚萨斯似是明白他的顾虑,走近了他,“我一直听说您很有才干,即便赋闲在家,陛下仍旧许你议政,没错吧?”德肯点一点头,亚萨斯又说:

“陛下垂青贵族们是一方面,毕竟你们都是功勋卓著且年岁已高,又是皇族最亲近的人;我倒觉得,这是陛下欣赏您的才华。”

“殿下也很有过人之处,我听说先皇的两位皇女都有各自的导师,而只有您是先皇亲自教导的,足可见先皇对您的偏爱呀。”德肯重重地捧了亚萨斯一下。

“不知明日朝会,您可愿参加吗?”亚萨斯用更低的声音问道。

德肯一愣,自从女皇继位,他虽有议政权,却没有参政权,也就是说他只能‘与闻国事’,却不能实际参与到其中,连枢密院的顾问官相比都大有不如。而今亚萨斯有此一问,可能是试探自己是否支持他,而更有可能的是——让自己切实的加入议论,而不再做个旁听者!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太重要了。

亚贝罗做首相时,哈士奇虽然一直被压制,却仍然做到事事出言,就是因为他明白这样做对自己有利无害:自己只是出主意,真正实施的另有其人,说错了,也是别人领罚,有亚贝罗在上面,无论如何追究不到自己头上;而一旦说对了,功劳是绝少不掉自己那一份。德肯也深谙此道,对自己长久以来所处的地位早有不满,亚萨斯今日示好,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然,承蒙殿下厚爱,我一定来。”德肯受宠若惊,左手在袖子里攥得死紧。

“对了,还有一事······”亚萨斯一拍额头似是刚刚想起,“亲王与我怎么讲也算一家人了,听说您几次盛情邀请他去赴宴,他都没有前往,还请您不要在意。亲王性格一向如此,特立独行,当年父皇也正是欣赏他这一点,他才能连升几级进了枢密院。”

“啊,当然不会。我一直对亲王殿下钦敬有加的。”德肯又凑近了一些:“今晚家中还有宴会,殿下可愿赏光吗?”

亚萨斯露出一抹莫名的笑:“那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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