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明时，侍书带着小丫头端着水等在房门外，听到门里传来击掌声，推开房门，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

一只玉手从火红的纱帐里伸出来，顺着莹白的手指往上，几大朵妖娆的海棠花缠在皓腕上，既美丽又勾人。

侍书走上前轻轻挑起床帐，捉住那只玉手扶起公主殿下，嘴角含笑:“公主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舒白打了个呵欠，眼角还晕着生理泪水：“还行，世子呢？”

侍书低头，帮公主穿鞋：“世子歇在隔壁厢房。”

舒白不再说话，任由侍书伺候她穿衣、洗漱，绾发、上妆。

新嫁娘早上要见公婆，舒白二嫁，公婆不在，身份地位也摆在那儿，如今这些都不是束缚。

她会醒这么早完全是因为之前每日陪着舒衍上朝，养成了习惯。

等她梳妆好，天色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舒白穿着华丽的浅红色宫装走出房门，准备在院子里走一走，等着用早膳。

这是她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一般都是早朝后和舒衍一起用早膳，如今不用上朝，她只好找点别的消遣，挨到早膳时间。

然在门口遇到了一身红色锦衣、面带笑颜的陆棠。

他应是等了许久，薄唇有些微白，三月的天气还不是很暖。看到她出来，笑盈盈的伸出手从侍书手里接过舒白：“小白，醒得这么早。昨晚睡得好吗？”

舒白嘴角一牵，点了点头。

陆棠扶着她往院子外面走：“这会儿正赶上早市，咱们出去用早膳如何？”

舒白扯了扯自己繁重的宫装，轻启朱唇：“衣服太重，出门不方便，今儿就在府里用吧。”

陆棠看了看他家媳妇儿一身厚重而端庄的宫装，这个理由没法反驳，又不甘心：“去天下第一楼，马车已经备好了，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他们家最近新推出了不少茶点和粥食，去尝个鲜，可好？”

舒白低头想了一会儿，前段日子确实听说天下第一楼新推出的玫瑰酱卷饼和雪梨酥很好吃，海鲜粥和水果什锦粥也很不错，她早先就想和舒衍一起出来尝尝，因为成亲太忙，这才搁置了。

如今既然陆棠已经安排好，坐着马车去吃了再回来，倒也算一偿心愿，于是点了点头。

陆棠神色一喜，一面扶着舒白往外院走，一面唠唠叨叨和她聊些家长里短，舒白一路听着，偶尔点头，很少说话，两人的顺序与以往相比反过来了一般。

到了天下第一楼门口，陆棠小心的扶着舒白下马车，他倒是想抱她下来，被拒绝了。

门口的伙计看陆棠和舒白的穿戴，就知道这是贵客，吆喝着招呼人进去，直接到了二楼的雅间。

陆棠财大气粗：“将你们店里所有招牌茶点、粥食都上一份。”

舒白轻声阻止：“要不了那么多，点几个招牌菜就好。”

陆棠笑着将菜牌递给她：“这样也好。媳妇儿想吃什么？”

她接过菜牌看了看，点了自己最想吃的那几个，递还给他：“我点好了，你想吃什么，自己添点儿？”

“这些够了。”

不一会儿粥食和点心上来，陆棠看着舒白小口小口的喝粥，只觉心中无限满足，伸手拿了一个叉烧包给她：“尝尝这个，咸甜味儿，很好吃。”

舒白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尝了一口，和她上一世吃过的叉烧包味道有些出入，不过也算能入口。

整顿早膳，陆棠几乎一直在给舒白盛粥、夹菜，自己吃得极少，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用完早膳，舒白簌了口，又拿帕子擦了擦嘴，开口：“陆棠，我准备明天出发去祁州。”

陆棠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闻言有一瞬瞠愣：“小白不和我一起回幽州？”

“会去幽州，不过得等幽州的长公主府建成之后。我想去祁州看看朋友，顺便在那边住一阵。”

陆棠只觉晴天霹雳一般，他从不知道她还要在幽州建公主府：“在幽州建长公主府，你不和我一起住在王府？”

她点了点头：“恩，事实上长公主府自我们定亲时便已经开始建了。据说还有半年就会完工，所以我准备在外面玩一阵，等到公主府建好，再去幽州。”

陆棠心情复杂，这些事他都不知道，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看她：“那我陪你去，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舒白无可无不可：“你不去也没关系，小五给了我一千私兵，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的朋友是？”

“啊，集英书店的少当家和追风楼的大小姐。”

陆棠闻言心中更复杂，如今他所有的好对她来说都不过锦上添花，可以有，没有也不会有什么妨害。

她是真的不爱他了。

他看着她，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哦哦，今天我去向陛下辞行，明日和你一起去祁州。虽说有私兵一路护卫，我还是不放心。”

他不会放弃，至少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他相信一切都会有转机。

舒白起身，面容明艳：“这样也好，有大将军一路相护，我也安心不少。”

......

第二日，舒白带着桃枝、侍书二人坐上马车，陆棠骑在马上带着亲卫以及部分私兵一路护送。

她的嫁妆都留在帝京，等到幽州的长公主府修好，再从京城运送过去。

舒白挑着车帘，看着车窗外缓缓远去的人流和喧闹，出了城门，这一走不知道何时会再回来，其实不回来也没有关系，对于她来说，这天下哪里都一样，不过是一处房屋，遮风挡雨，吃吃喝喝。

当她被困在禁宫天牢牢底时，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能得自由，她势必会游遍天下，尽情呼吸自由的味道。

如今真正自由，反倒没了那些雄心壮志，只想着等她的长公主府修好，带着她的人住进去，安度余生。

想要去到哪里时，就带着丫鬟、侍卫出门游玩几个月，玩够了就回家。

她已经看到过人生的巅峰，也曾经历过低谷，早已无忧无惧。

路上行了半个月，终于到了祁州。

马车停在集英书店后院门口，守门的老仆看到舒白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进去通知少主。

霄朗和妩娘从屋里出来时，舒白已经跟着人进了院子，看到这两人面色绯红，偷偷摸摸看一眼对方又转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模样，嘴角牵出一抹笑意，看来霄朗这棵老铁树大抵是要开花了。

妩娘先走到舒白面前：“小白，怎么突然想到来祁州了？”

“怎么，我不能来？还是来得时机不对？”舒白秀眉轻佻，嘴角含笑。

妩娘脸色羞红不知该如何接话，扭头瞥到她身后的陆棠，眼睛瞬间大睁，目光在舒白和陆棠身上交错停留。

舒白大方上前一步，向两人介绍：“这是我夫君陆大将军。”

陆棠心情微妙，仍旧笑着与两人见礼。

妩娘和霄朗客气的回礼，气氛颇有点尴尬。

将人引到内室，着人上了茶水，聊了一会儿。

霄朗以有些新书想让舒白帮忙掌掌眼为由带着她走了，妩娘很久没有见到舒白，自然欢天喜地的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陆棠一个。

屋里没人了，陆棠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原来小白还有这样的朋友，那个叫霄朗的就是三年前陪着小白假扮公子多情诓骗先帝的人。

而那个妩娘，他记得很清楚，正是多年前要杀小白的人，她们怎么会成为朋友呢？

他的妻子，总是能给他很多惊喜。

但是现在这些他都不在乎了，他只想将这些人都从她的身边剔出，只要有他们在，小白便一点注意力都不愿意分给他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将小白带回幽州，让她远离这些人。只是如今刚到祁州就提出要走，以小白现在的脾气，怕是不会依他。

......

刚刚走出院子，舒白就被妩娘拖到一边：“你和那位怎么回事儿啊？”

“我们成亲了，唔，大概半个月前吧。”

妩娘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又嫁给他了啊？”

舒白耸耸肩：“嫁谁不是嫁啊？我觉得这样还行吧，比起嫁入京中那些规矩森严的世家公卿家，现在我还能这样四处游玩，不用孝敬公婆，挺好的啊。”

妩娘揪着舒白的衣襟，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耳边：“那你还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陆棠陪着舒白在祁州呆了三个月，游遍了祁州所有的名胜古迹，吃遍了祁地美食，两人相处虽则依然平淡如水，没什么进展，比起最初还是多了几分自然。

这个州玩得差不多，陆棠决定带着她去隔壁的离州逛一圈，等到再回幽州时，长公主府大概就差不多建好。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时，陆二给陆棠传信，老王爷让他速回幽州。

陆棠自从三年前去到帝京，后面自请平夷，便再未回过幽州。

舒白不愿跟他回去，他只好独自先回幽州，约定三月后去离州接她。

陆棠走后，舒白带着桃枝、侍书和妩娘、霄朗一起继续往离州而去。

一个月后，舒白收到陆二的消息，印着火焰图案的加急信件里只有一句话：将军性命堪忧，殿下速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