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昶看着她笑，笑到薛小妹快生气了才说道，“你还说不喜欢文涛哥，你就是喜欢他。”

“小坏蛋。”薛小妹意识到他在耍自己，合上课本，狠狠拧了一下韩昶的脸蛋，“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瞎说。看书。”

“哦……”

这回补课过后，下一次过来沈文涛就开学了，他怕没有空出学校，于是在回去的路上一再交待，最近天黑得早，要薛小妹千万要走大路，不要耽误太晚，如果晚了就让韩家送她回去，不要推辞之类的。

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

薛小妹的思绪随着视线到处飘，然后落在了一个小贩身上。

她拍拍沈文涛，“文涛哥，说了这么久，你渴不渴？”

沈文涛对她的打岔略微不满，蹙了下眉，“我不渴，跟你说的事情记住了吗？”

“你不渴，但是我饿了啊。”薛小妹跑了两步，拦住叫卖的小贩，“小哥，我要两串糖葫芦。”

小贩走了一整天，大冬天的几乎都没有人买，好不容易有客上门，又是个漂亮姑娘，乐得给个笑脸，“姑娘，我也快回家了，算你个便宜，买两串啊还送你一串。”

薛小妹欣喜的接过，又给了他一个笑脸，“谢谢小哥。生意兴隆啊。”

她咬了一口，另外右手的两串递给了沈文涛，“文涛哥，这两串糖葫芦给你，算一毛钱，我现在还欠你两千五百四十九块九毛。”

沈文涛机械的接过糖葫芦，其实他不爱吃甜食，看到这东西就觉得有点牙疼，而且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薛小妹的态度。

她这样一再提起还钱，是希望远离他的帮助吗？

“少琪，其实……你不用算这么细，慢慢还。”

“不可以慢慢还。”薛小妹的思维明显走到另一条路上去了，她摇摇头，认真道，“文涛哥，你不欠我什么，我一再承了你的情，就像滚雪球一样，只会让我越来越不安。”

感情从来都是个理不清的东西，两个人在一起，完全不同的脑电波，哪能这么巧的体会出对方的意思？如果能这样感应，那说话的功能还有什么用？

很显然，此时的沈文涛和薛小妹完全走在两条不同的路上。

他捏着竹签的手紧了又松，柔声道，“少华不在了，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当成哥哥一样依赖，少琪，我们之间真的不用分得这么清楚，为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可扪心自问，她在他心里，和沈文雨又是不一样的。

薛小妹在听到他前半句的时候，心里就跟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脑子里全是韩昶说过的话，说他们是一对儿，说他为了她做了很多事情，说她喜欢他……

但是这些美好的假设，似乎都被这一句话给顶了回去。

后面的话薛小妹都没听清楚，只觉得嘴里的糖葫芦怎么这么苦，肯定是糖汁儿放少了。

沈文涛说完后便等着听她的回应，可薛小妹却没声儿了，直到走到薛家门口，一路低着头的她才抬头跟他说了句再见。

不明所以的沈文涛就这么拿着两串糖葫芦回家了。

然后收到了沈文雨的鄙视，“哥，你居然还吃这个？我的天，你几岁了？我五岁就不吃了，再说了你还买两串，不怕明天牙疼么？”

“……”他应该在门口吃完再进来的。

春天的气息一步步逼近，气候也一天天暖起来，而薛小妹也被沈文涛三五不时送来的补品点心给养的一点点胖起来。

他们已经开学半个月了，但沈文涛依旧每星期在她补课的晚上请假出来，从学校跑几公里来到韩家送她回家，然后再回学校。

自从被他的话打消了旖旎的幻想之后，薛小妹冷静了几天，对他的态度依旧，心态却是变了又变。不再会有脸红和害羞的神情出现，让沈文涛觉得明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薛小妹的日子每天两点一线，家和医院。

年后薛父的病稳定了很多，或许和心态有关。在沈文涛和顾小白鼓起勇气去见过他一次后，这位老人家尽管还是不能动弹，但吃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些。

薛母回到了家里继续摆摊卖水果，眼睛在薛小妹的坚持下开始服用一些中药调理，炎症也开始缓解。

看起来平淡无味的日子过起来也很舒服。

又是补课结束，薛小妹从韩家出来后小跑到街口，还没近前，就见靠在墙边等她的沈文涛脸色不佳，大冷天的他也不戴围巾，领口还是敞开的，看起来应该是训练刚结束没多久就赶过来了。

“文涛哥，我好了。”

“嗯，走吧。”

他接过薛小妹的包，陪着她往家走。

薛小妹拍拍他，“我今天中午好忙，没来得及回去做菜，你陪我在外面吃吧，好不好？”

“好啊，你想吃什么？”

“想吃小笼包，这附近有吗？”

沈文涛对食物并不太上心，问了几个路人才得知两条街外有一家包子铺很出名。只是询问时他严肃的表情让过路人以为这是要去砸场子的。

薛小妹跟在他身侧忍了又忍，实在憋不住了，到包子铺一坐下就不依不饶问道，“你是怎么了？笑都不笑，一路走过来那些姑娘都不敢看你了。”

“什么姑娘？”沈文涛拿了两双筷子，正准备用碗碟倒醋，“你要吗？”

“以前我们走在路上总是会有姑娘偷偷看你的，现在你这幅表情，哪里还有人敢看你？”薛小妹拿过碗碟，稍稍倒了一点醋进去。

她不爱吃酸，印象里薛少琪也不喜欢，倒太多了就浪费了。

沈文涛对她的话置于一笑，薛小妹却不肯放弃，双手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他，“你肯定有事情，到底怎么了？军校里的事不方便说？”

乍然想到谍战片里的情节，薛小妹惊呼一声捂住了嘴，连连摇头，“不会是有什么军事机密吧？那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沈文涛满脸无奈，“你瞎想什么呢。”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沈文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说了一句，“项昊他，要回来了。”说完后忍不住偷偷看薛小妹的表情。

她却连惊讶都没有，只是弯了下嘴角，“那不是挺好的吗？文涛哥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正好项昊哥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报名集英战队啊。”

“不一样。”

他和项昊之间，跟和顾小白是不同的。

继上回顾小白和薛小妹见过面以后，沈文涛和顾小白的关系在学校里缓和了很多，但是和项昊，当时的那次争吵让他们彻底决裂，几乎没有回到以前的可能。

薛小妹不知内情，她不懂项昊为什么会离开，更不明白沈文涛的纠结，只想着等项昊回来少不得她又要去解释一次。

不过说起来，似乎有件事，她想问很久了。

薛小妹放下筷子，收起了笑脸，认真望着沈文涛道，“说起来，文涛哥，你们是不是还欠我一个真相？当天你们和我哥哥到底去做了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她翻遍了薛少琪所有的日记都找不到答案，记忆里也只有学校方给出的似是而非的解释，到底真相如何，薛小妹觉得无论是她还是原主薛少琪，甚至是薛家二老都是有知情权的。

这个问题同样戳到了沈文涛的痛处，他手里的筷子转了转，稳稳的放下，目光越过薛小妹落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慢慢开口讲述了那让他后悔一生的经历。

薛少华、项昊、沈文涛，还有顾小白。他们四个人家庭各异，却怀揣有同样的梦想，少时结识后，这四个意气相投的少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他们约好一起加入集英战队，一起为国效力，一起在军中有一番作为，守护龙城这块土地。

然而意外总是让人这么措手不及。

那天，项昊邀约他们一起去一块废弃的排雷场练习排雷，却不料他和薛少华都踩到了雷，这种情况下，薛少华选择了牺牲自己，抱住雷，让沈文涛和顾小白拉走了项昊。

从此，那个地方成为他们三人此生的梦魇。

薛小妹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恐怕不会有太多的感触，可是这副身体却在听到这个故事后，心脏那块儿不可遏的痛了起来，很痛很痛，这种麻木感走遍全身，也牵动了薛小妹本身的情绪。

当沈文涛温热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时，她才反应过来，涌出眼眶的泪花早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沈文涛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动作轻柔的将她拥入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他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侧，“对不起，少琪对不起，我们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我救不了少华。”

薛小妹情不自禁环住他的腰，肆意地埋首在他肩上哭出了声。或许为了薛少华伟大的牺牲，或许因为这副身体的本能反应。毕竟，那是……她的哥哥啊。

在她的哭声中，沈文涛的双眼也红了起来，他们一直不肯也不敢告诉她，可是换句话来说，她确实有知情权。

在这个小包子铺里，两颗久伤未愈的心在这次痛苦中，慢慢又靠近了一些。

不过情绪的宣泄总是有个终点的，薛小妹抽抽搭搭从他怀里退开时，沈文涛肩上的衣服都湿了。

薛小妹想了想，再次敞开双手抱住了沈文涛，声音闷闷的，一字一句都问到沈文涛心上，“文涛哥，假设哪天换做是你踩到了雷，为了救我哥他们，你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这不是疑问句，在问出口的同时，薛小妹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的双手紧了紧，抱住他僵直的身体，“你会的，是不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当时的情况如果还能有选择的余地，你们肯定会救出我哥哥，他也不会用放弃自己生命的方式以一换三。”

“……少琪。”

“文涛哥，不要再给自己徒增负担了，我哥哥做出的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她退开一些，直视沈文涛的眼睛，似乎要望进他心里，将那块压得他快要窒息的石头击碎，从初见时他的小心翼翼和狼狈实在和同事们口中那个优秀守礼的翩翩公子一点不搭。

她的话将沈文涛冰封已久的心彻底揉碎，“少琪，我原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求得你的原谅。”

说起这个，更让薛小妹觉得心疼，她抹去了泪水，朝他笑了起来，“我本来就不该怪你们啊，你们有什么错呢？我才是希望你们不要怪我，曾经我年纪小，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击碎了所有的理智，将一腔难过发泄在你们身上，但你还是对我这么好，更让我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