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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归》第245章 枕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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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介琪无往日一分机变,闷声倒坐下来,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又出了一头的虚汗。

“怎么就让李夫人知道了?”赵彦恒在屋里踱步,他在担心的是,除了他还有谁知道陈介琪的老底,是朱钦?还是郭坤?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把可疑之人想一圈,还是要问:“李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陈介琪六神无主,开头也没有顾及到赵彦恒的顾虑,待赵彦恒追问了两次,他才醒了点神儿,清润的声音带着沙哑,道:“我说了梦话,让阿月听去了。”

瑰丽的佛寺在燃烧中坍塌,慈悲的佛祖在烈焰中融化。陈介琪挣脱不了自己的心魔,他总是回到二十年前的过去,大哥惨死,母亲惨死,自己被劈成了两半,浑身是血,他在痛苦中不断的翻滚,那番身心之痛无边无际。

他梦魇了,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赵彦恒惊愕了一下,神情有点古怪了,低声道:“原来如此。”

陈介琪不是汉人,他的汉话说得再顺溜,要是在梦里回归到纯朴,他张嘴说的是母语。不是广西的土话,不是安南的语系,是阿瑜陀耶的语言。一地有一地的语言,比如生活在湘西的苗人和生活在滇西的苗人,说出来的苗语就不一样。语言的差别代表了地域的差别,阿瑜陀耶的语言,自然和任何一地的语言不一样。李月当场是一点都听不懂,一点都听不懂就有点奇怪了,毕竟李月在云南广西至安南一带混迹了多年,听话听音儿,还是该听到熟悉的话音儿。

李月那会儿就起了疑心,依样画葫芦的把陈介琪的梦话学了去,拜访了几个可靠的杂学旁家,便是京城人才济济,陈介琪在梦里说的一番话一时也没人能译出来,后来朋友托朋友,找着了一个远涉重洋的能人,才分辨出陈介琪说的是南洋哪个小国的鸟语。

在这期间,李月又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僧侣向陈介琪行礼。阿瑜陀耶是一个佛国,佛门的地位超然,那么陈介琪在其中又是怎样的地位?

早先陈介琪说的话,有几句是实话呢?

李月展开海图,冲陈介琪说的那一句话,是阿瑜陀耶皇室成员的爵衔冠称,类似于赵彦恒的‘襄王殿下’。

都这样了,是怎么遮掩都遮掩不过去了。

赵彦恒一字一叹:“枕!边!人!”

最防备不了的,是枕边人。

陈介琪浑身脱力般的坐在黄花梨拐子纹圈椅上,双手摊在两边的扶手上,抿了下唇道:“现在阿月生气了,不想见我。你的王妃,也是直楞脾气。你是知道我的,我是没有说实话,但是我能说实话吗?说了实话人早跑……”

赵彦恒透过陈介琪这副够呛的样子试想一下李家母女的反应,歪心眼子转了一道,后退了一步,睁眼说起了瞎话来,道:“你说话且得仔细,我知道什么啊我!”

陈介琪瞬间被噎住了。

两个绝顶聪明人互相看了又看,意思都在眉眼上含而不露,说出来就失去真味了。

最后有求于人的陈介琪妥协道:“好吧,在此之前襄王殿下一无所知,那么现在襄王殿下可以帮忙了吗?”

赵彦恒念在陈介琪还算上道的份上,才纡尊降贵的问:“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陈介琪艰难的道:“汉人喜欢说劝和不劝离……”

赵彦恒痛呼了一下道:“有这么严重?”

陈介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垂头叹息道:“我不知道该什么办。”

诚如李月所言,他不骗她,靠近不了她。

现在他靠近了她,他离不开,舍不得,他活得像一个怨妇,怨声载道:“我一句话都递不上去。她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赵彦恒轻轻揉了揉额角,一番考量之后收容了陈介琪,自有下人把陈介琪领去厢房,赵彦恒转过头来就冲董让追问道:“爷说梦话吗?”

怀揣一颗几十年帝王之心的赵彦恒,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太多了,不能让李斐知道的秘密,也有那么几个。

董让愣了愣,又想了想,赵彦恒问什么他答什么便是,他答道:“这么些年,奴婢从没听到过爷的梦话,爷睡着了从不说话。”

赵彦恒志得意满,就这一点来说,他的心志要比那一个番邦小王坚强许多。

董让还有半截话没说呢,他说道:“爷是不说梦话,但是爷喝多了酒,就会说胡话……”总之,醉酒之后的赵彦恒会失去控制,行为,语言,都不受控制。

赵彦恒神色一凛,肃然道:“爷从今以后,滴酒不沾!”

且不说以后的日子,赵彦恒今天的日子就难过了,在他收容了陈介琪没一盏茶时间,李斐就疾驰回襄王府,脸色愠怒。

赵彦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迎上来关切的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来来回回的。岳母大人和陈君举吵架了?”陈介琪字君举,陈介琪已经不是翊卫校尉了,赵彦恒不随李斐喊‘叔叔’,便以字称呼。

李斐焦躁得很,先呷一口茶,出口不善:“人来王府了?”

李斐原想守着李月,李月把陈介琪可疑的身世转告给了女儿,就让女儿出去了,李斐一身的郁火正要撒在陈介琪头上,就匆忙追回了王府。

赵彦恒正义凛然,道:“我看今天的场面,也不想先听了他的一面之词,就让他暂且住下。我现在是坐堂的判官,孰是孰非,你们娘俩儿先告。”

李斐还端着蓝釉钟式水杯,目向着赵彦恒迟疑道:“我年初的时候,就拜托了你去广西打听他的人品事迹。”

陈介琪二十七岁了,年纪不大也不小,紧追着母亲不放,李斐不得不为自己的母亲查一查,这是怎样一个男人。把人往恶了想,李斐是怕母亲遇人不淑。

男人在外面闯荡,遇见了一个更好的,就抛弃了家里的糟糠之妻。每三年进士及第,大登科小登科,那些为官做宰的人,在有了更好的出身之后,就想换一个更有身份的妻子。

那样抛弃情义的男人随处可见,宋多福之前定过亲事的,徐忠濂考中了秀才就嫌弃了宋多福。

就算没有妻子,没有未婚妻,陈介琪原是十万大山三十六寨龙河岭当家,说白了是草莽出身。占山截道的人,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官府作对,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个山寨里没有几个压寨夫人。再说了,南蛮之地,女子多情多风骚。陈介琪会不会有姘头?撒出去的种子,有没有整出孩子?

就算陈介琪说过,他在佛门栖身了十几年。李斐也得查一查,他有没有那么洁身自好。

南边的摆夷人,岱依人等等许多‘人’,就算剃发受戒,也可以娶妻生子的,并没有汉人所遭受的,那么多清规戒律。

李斐对赵彦恒生了疑心,道:“你就一点儿都没探摸到门道?”

赵彦恒表情一肃,就差指天发誓了,道:“我还能摸出点什么?我摸到的,也就是他自个儿交代的。二三十年前,朝廷征伐安南,陈氏王族四散飘零,再往前几年,陈氏内部也是内斗不断,相互倾轧,谁得了权就是急哄哄的封赏子女,光得到公主封号的陈氏女就有上百位,弹丸之地立下那么多的公主,然后再用公主封赏下属,乱世之中,谁尊谁卑,就扯不清楚了。”

李斐在赵彦恒的义正言辞之下,收回了怀疑的目光。

无凭无据的,她也不能陈介琪沾着谁,就怀疑了谁。

赵彦恒险过一关,手心微微冒汗,握了拳,装无知:“出事了吗?是他的仇家还是冤家上门了?”

李月把她所探知的尽皆告诉了女儿,她怕自己心软失去了判断力,再由着陈介琪糊弄,所以拒绝和陈介琪独处,但是陈介琪究竟是什么人,李月是必须弄清楚的,这个任务就落在了李斐身上。

李斐还要探陈介琪的老底,姑且把赵彦恒当一位知己,把赵彦恒推搡出去,发一回狠,又指责道:“你去问他,他到底是谁?缠了母亲这么久,婚书有了,婚事成了,京里京外,知道我娘家的,谁都知道他是母亲新婚的丈夫,结果我的母亲尚不知枕边人是谁!”

“他是什么意思?”

“他凭什么把我一向英明睿智的母亲陷入愚昧无知里,由他戏耍!”

赵彦恒都深觉陈介琪可恶了,正了正衣襟,代替李斐前去质问陈介琪。

大错已经铸成,现在重新发落,能坦白从宽否?

陈介琪坦白得没有一字虚言了。

只是国小和国大的区别。如今阿瑜陀耶的国主是陈介琪同父同母的兄长,年过三旬,未有子嗣。陈介琪在阿瑜陀耶的地位,就是皇太弟,是阿瑜陀耶最大的领主,没有之一。

现在的阿瑜陀耶,可以说是陈介琪与其兄二元共治。

李月之前无意看见的那位僧侣,正是其兄不远万里海路,派遣使者入京,催促陈介琪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国。

呵呵呵!

说好的赘婿呢?

知道赘婿是什么意思不?

陈介琪多次请求赵彦恒为其美言,看着李斐脸上的不屑之意,赵彦恒缩手缩脚,也没有美言一句。

他不敢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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