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觉得是有不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喊你湘儿，只是那个时候就那样唤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湘儿是谁的名字。我不该如此。”

西门如冰见楚云飞那般，也不忍心多说什么。他是把她忘了，但是他还记得给她起的名字，不也很好吗。如此，她更明白他们已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她必须要和他告别了。

“没关系，以后你就忘了这件事吧。”说完，西门如冰心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暗自嘲笑自己，他把自己忘得还不够彻底吗，竟还要他把这也忘个干干净净。

楚云飞忙拿出一张干净的手绢递到她的手里，又急急给她把脉，竟是急火攻心。“你别急，我知道我错了，不该把你的名字喊错。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以后不会这样唤你了，我保证。”

楚云飞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无情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在西门如冰的心上。她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说他错了，他说他保证不再唤她“湘儿”了，多么讽刺的誓言，多么残酷的□□，要让他们明明相爱却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是世间最毒的仇恨，让他们这样相爱，又这样有缘无分。

鲜血一口一口地从她的胸口里涌出来，吐在楚云飞卷花暗纹的纯白衣袖上，开出一朵一朵诀别的血之花朵。

楚云飞抱着她，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他觉得都是他的错，他惹她生气了。

西门如冰费力地把他推开，“你出去吧。”声音凝结成冰。

楚云飞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这是他最熟悉的西门如冰的模样。不动声色的距离感，不动声色地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动声色的冷漠，由不得人半分辩解。感觉这几个月的相处都是梦幻，感觉刚刚她还在自己怀里的温暖仿佛已过去千年。这样的天上人间，让原本神采飞扬的少年霎时间黯然销魂，无处藏身。他终于明白，她从来都不是自己的。

楚云飞慢慢踱步向门口挪去，他不知道在她的心里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明明那么近，却那么遥远。可是，明明那么遥远，顷刻之前，她却实实在在的在自己身边。那顷刻的相处，让他感觉到，他和她已经相爱了许多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明明很好的事情变得这样难解。

那一声“湘儿”让她扑到了他的怀里，让他产生了永世不忘的感情。也是那一声“湘儿”，让她把他从她的身边推开，让他跌落冰冷的万丈深渊。

楚云飞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靠在床边柱子上的西门如冰，“为什么？”

西门如冰听他这般问，愣住了。心想：“这个呆子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楚云飞跑到她的身旁，“为什么你会因为‘湘儿’这个名字泪流满面，又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名字把我拒之千里？”

西门如冰内心翻涌着，双手死死抓住床边，泪一颗颗滚下来，落在楚云飞滚烫而又迫切的脸上。

她闭上眼，把脸埋在柱子后面。

楚云飞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把她的脸转过来，捧在手心里，“湘儿，你看着我。你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对不对？我忘记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为什么我对你的感觉这么奇怪，为什么我第一次见你就生起找了你千万里一般的熟悉的爱恋？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冷漠却仍然让我感到其实我和你并不遥远？为什么你对我忽冷忽热？为什么从来没有哭过的你在听到我唤的一声‘湘儿’便瞬间脆弱得散碎一地？你告诉我，你就是湘儿，对不对？”

西门如冰轻轻拨开楚云飞的手，泪滴在他的手上也变得冰凉。“楚云飞，什么都不是。你就是爱胡思乱想。”

“是我胡思乱想吗？你怎么知道我爱胡思乱想？你为什么会急火攻心，口吐鲜血？”楚云飞感觉头痛欲裂，一只手抚着头，极力忍耐着。

西门如冰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切必须尽管结束。“楚云飞，是因为我从小就没有人疼爱，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感觉自己更加孤苦。忽然间听你那样唤我，那虽然不是我的名字，但是那种感觉中满是被人疼爱的幸福，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所以会痛哭失声，会抱紧你。对不起，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让你有这么深的误会，让你这样痛苦。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这样爱我，即使是阴差阳错，即使不是我的名字，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抱紧你。但是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以我的处境，以我所做过的事情，我都不配窃取这份幸福，所以我会推开你。如果不及时推开你，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办，以后还能找谁依靠，以后还能被谁关怀，被谁充满爱恋地呼唤。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婪于这份意外的温暖。一想到自己从来不配拥有样深沉的疼爱，心血便充满胸口，自苦成灾。”

楚云飞放开了拍打自己头的手，欢欣地看着西门如冰，“真的吗？你喜欢我这样唤你吗？我以后都这样唤你好不好？虽然我不知道‘湘儿’是不是你的名字，但是在那一刻，我看着你的时候，看着你西门如冰的时候，就想那样唤你，所以才会脱口而出。我看着的是你，面对的是你，深情爱恋的也是你。你不要因为害怕会失去所以推开我，我呼唤的名字就是你。以后我就把‘湘儿’当成你的小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这样唤你，好不好？”

西门如冰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命运又转回到这一刻。兜兜转转，原本已经忘记了她的楚云飞，为什么再一次爱上了她，再一次给她取名叫“湘儿”。她已经被命运捉弄了一次，这一次，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已承受不起更多的致命打击。楚云飞眼看是要想起些什么，她不能触动他，不能让他想起来，否则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边。

必须要结束这一切，不能再重蹈覆辙。

西门如冰暗暗下了决心，轻声说道：“楚云飞，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经历了太多黑暗的血流成河，很难接受一个人。虽然我很感动，虽然我很需要你爱我，但是我还没有想好。我们不要在‘湘儿’两个字上再做纠缠了，就让它停在你拥抱我的那一刻，让它停在最美的时候，好不好？你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身份，也知道我将面临怎样的局面。我以后只能隐姓埋名，才能彻底离开西门汀，离开让我卷入万丈深渊的十恶不赦的江湖。以后我改名换姓，既不叫西门如冰，也不叫湘儿，我以后就叫‘逝水’，怎样？”

楚云飞的情绪渐渐稳定，他知道西门如冰的名字是不能再用了，“湘儿”这个名字又带来了太多的纠缠，只好由着她改名叫“逝水。”但心下还是不太高兴。

“可你明明不叫逝水。”楚云飞哭笑不得，“你这样弄得好像我们是陌生人一样。”在楚云飞心中，这一年对她的默默追逐，和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早已是他生命中那个非常重要又熟悉的人了。

“不是这样的，楚云飞。你知道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是说只要看着的是我这个人就是了吗？你叫我‘逝水’，也是看着我的呀。”她知道不能再刺激楚云飞，不能马上推开他，也不能让他再靠近一步，否则都会万劫不复。

楚云飞看着她若有所思又心不在焉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这个追逐了这么久的女子。他从来没有靠近过她，今天才一靠近，便马上就被她拒之千里，反不如刚认识的时候。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她并没有把他叫住，也没有追出去。楚云飞不再是那个清荷水畔初见的少年，她不能听他唤她湘儿，她会忍不住脆弱的。然而毕竟，他就是那个少年。

楚云飞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她会给自己改名字叫“逝水”。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地说道：“楚云飞，楚云飞。你可知道，湘江水逝楚云飞。我们必须要分开，我却永远都无法离开你。”

外面不知为何竟下起了密密的细雨。她走到窗前，山谷里的梧桐异常的茂密浓厚，一丝丝，一叶叶，切切地擦着雨滴。

她关上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想，“一切都会无声地消散在风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