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轮李四当值，他顶着鹅毛大雪急急忙忙地往天牢赶。

不久前他得了消息，老王头最终没抵过这个大寒的天，去了。

老王头无子无女，临终前将所有家当都予他，只托了他两件事。

其一是买一草席将他尸身裹了丢去乱葬岗了事。

其二便恳切的求他，每逢清明时节便去那城南郊外的大河畔，用石灰绕一个圈，在圈里烧些纸钱，喊一声“九殿下，有人记得你的好”。

他起先就是去了那第一件事，谁知道回城的路上碰上大雪，身上破旧的棉袄又不抵寒，走走停停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

远远的看见巨大的匾额上‘天牢’两个字，心下便松了几分，总算是赶到了。

他到天牢当差才六载，什么大人物的饭他都送过，都说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让人眷，可上头那人一句话便什么也没了。

到头来，那结局兴许比他们还凄惨。

李四闷着头朝里走，尽管来了几年，他还是不太适应这里的氛围，总感觉莫名的阴冷。

“李四，你可算来了！”交班给他的差役赵顺溜抱怨道。

“实在对不住。”李四赔不是：“老王头走的急，我拿了他的银两，自然是要将事办妥，下了班请你喝一壶去！”

赵顺溜得了喝酒的好处，便没再说什么，临走前只对他说：“昨儿深夜天字一号牢房关了个人进去，今儿送食别少了。”

“唉？”李四愣了下，他清楚其中的利害，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也知道避嫌，所以只应了声“记住了”。

到了送食的时辰，李四朝着天字排号的牢房走去。

天字一号牢房自从六年前那位九殿下住过后便再也没有关过人进去，李四不禁有些好奇这回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他将缺口的瓷碗放下，本该掉头就走，却没忍住往牢里看了一眼。

这一看，便更是震惊了。

“凤……凤……”李四捂着嘴瞪着里面的人，里面关着的女人正是六年前那位造访过此处的凤主！

女人握着窝头的手顿了顿。

“小人六年前有幸……”

女人凝神想了想，还不待他说完，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不说出来我倒是忘了，当年我来送他最后一程，偏叫你看见。”

李四微别开头，避开她的目光。

女人摇摇头，望着窗外惨白的天空，无所谓道：“我也没几日好活，余下的日子就麻烦你了。”

这释然的态度，竟像极了当年还未见到这位凤主的九殿下。

李四不敢再与她搭话，默默的收拾了东西走了。

几年前那件事似昨日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等你死了……我也不会动半分的恻隐之心。

——我说什么你都信，真傻的殿下啊……

那时他就觉得不对味儿，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那日她眼里的平淡，便是留给了今日的自己。

顾相思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有纯粹的释然，她蜷在记忆里那人最后倒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阿思，你还记得吗，你偷偷留给我那半个窝头的味道？

——记得，奴……记得的。

掬一捧光阴，握半个窝头；看一眼落雪，记一段隆冬。

且将那过往滤三遍，到头来，欠了你，欠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