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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鸾华章》第四章 鬼面武士疑为燕王从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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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似乎对妙弋的回答很是满意,他停下脚步,回转身,对她微微一点头,道:“看来崇岐没有倚仗错你。我知道,如果不是那些突然出现的鬼面武士,你已经拿到秘本了。如今,秘本的下落只有韩承业那个五岁的小孙儿知晓,可那孩子偏偏落在那帮不知底细的人手里。徐弋,你可有线索吗?”

妙弋心想,周王朱橚的言行其实已经能够确信他识得那些鬼面武士,可他是皇室贵胄,身份极为特殊,自己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指认了他,适得其反不说更会引祸上身。便向太子禀道:“目下尚无线索,不过,小人和表兄已经在查了。”

太子叹息道:“韩承业一事,牵连被杀的高官显贵已经太多了,那秘本上,据说是他经年记录下的百余位向他行贿与他曾提拔拉拢过的官员的姓名,详情。锦衣卫磨刀霍霍,想要夺了秘本去跟我父皇邀功,殊不知,杀戮太过,牵连无辜者众,将来必定于朝纲不利。此事或许逆了父皇的意思,可我必须这么做。”

听了太子一席话,妙弋始知他的良苦用心。韩承业曾是崇岐的开蒙恩师,太子或许正是看到他们的这层师徒关系,知他必定全力以赴,才会命他经手此事。

妙弋由衷地道:“太子殿下仁厚,上天必定会眷顾,令殿下诸事顺遂的。”

太子笑了笑,道:“借你吉言。”他从袖内取出一块玉质令牌,交给妙弋,敛容道:“你拿着这块东宫令牌,上至大理寺应天府,下到各府州县的衙门刑狱皆可畅行无阻,我需要你尽快找到秘本。”

妙弋郑重地接过令牌,道:“徐弋自知使命重大,必当竭尽所能探寻秘本下落。”

朱崇岐早等候在东宫外,妙弋刚出东宫,他便殷勤地迎了上来,问道:“怎么样?太子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妙弋看了他一眼,道:“我如今才知骑虎难下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滋味。表哥,你曾为太子伴读,当年在大本堂应该与秦王晋王和燕王有过交集吧?”

二人并肩缓步行走在皇城红墙绿瓦肃穆幽静的甬道间。崇岐虽不明妙弋问及三王是何用意,可见她面色凝重,貌似事关重大,便欲将所知和盘相告,他压低了声音道:“不错,我的确与他们都做过同窗的,这三位殿下一个比一个尚武,尤以燕王最甚,众皇子中,论起排兵布阵,弓马娴熟,无人能与他匹敌。秦晋二王自知与燕王颇有些差距,也不会与他纷争,只他二人之间有时会别别扭扭的,似要分个高下。”

妙弋微微侧首,听得仔细,甬道上偶尔有内使与官员等人往来行走,崇岐都谨慎地禁言,待两下里无人之际再与妙弋轻言几句。

“秦王前些年已经婚配,晋王虽还未立正妃,可我听说,他府上的侧妃没有十位也有八位了。燕王嘛,他一向诡谲莫测,倒无甚风流韵事传出,不过,我前些天在教坊司下辖的明月楼瞧见了他。”

“你去了明月楼?”妙弋侧眸看了看崇岐,他忙道:“干嘛这么看着我?我之所以会在明月楼,还不是因为官场上的应酬。”又小声地咕哝一句,“再说,允恭也去了。”

妙弋一双美目瞪的更大了,“你说什么?允恭他怎么会……一定是你怂恿他去的,他才多大,懂什么?早知你如此卑劣,我何苦还要助你。”

崇岐慌忙示意妙弋压低音量,他道:“我们真的只是观了场舞,听了支曲儿,仅此而已。明月楼不比其他下处,是个风雅之地,不信,你就这身翩翩公子哥的装扮,我带你去看看?”

妙弋乜斜了崇岐一眼,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还有,也别再蛊惑允恭去。否则,我一定告诉姨娘,让她治你!”

崇岐冲妙弋合掌作揖道:“都依你,都依你还不行嘛。方才我讲到哪儿了?”见妙弋面露不悦之色,他急忙打岔。

二人出了甬道,已有车驾候在红墙边,妙弋兀自从马车旁行过,崇岐见她没有上车的意思,便朝车夫摆摆手,仍旧跟上妙弋的脚步。

妙弋问道:“你说周王朱橚与他这三位兄长之间,哪一位关系最为密切?”

崇岐未加思索便道:“自然是燕王,他们年纪相差最近,且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妙弋停住脚步,继而茅塞顿开地对崇岐道:“我想我可能知道了。”鬼面武士必定与燕王和周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周王朱橚在东宫时以为见到了真的鬼面武士,那般自然地向她发问,他与燕王是嫡亲的兄弟,自然会直呼其为哥哥,若是换成秦王晋王,他必是称呼为二哥三哥的。

妙弋心中明朗,她冲着崇岐灿然一笑,道:“表哥,你说了那么多,只有这最后一句最有用。”

崇岐不解,想继续追问,只听妙弋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办,马车可否借我一用?”

崇岐将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妙弋转身上了马车,崇岐刚要跟上去,却被妙弋伸手止住,道:“表哥不必相送。”崇岐生生被拒在车外,愣怔间,妙弋已嘱车夫驾起马车上路了。

燕王府。

幽暗封闭的密室内,朱棣正召见他的心腹护卫。护卫行礼毕,向朱棣禀道:“殿下,那孩子已近两日水米不进,高热不退,他似乎被吓到了,一直在说胡话。属下一时无法问出秘本的下落。”

朱棣靠坐在舒适的王座上,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按揉着一侧的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惫,“那孩子是寻找到秘本的关键,不能有任何意外,居放,你抓紧让郎中替他诊治。韩承业在狱中一直拒不交代,他是想借秘本保他孙儿的性命,我料锦衣卫必定拷问不出什么,我们还有些时间。“

护卫居放躬身应道:“请殿下宽心,属下定嘱郎中全力救治那孩子。另有一事,与秘本无关,不知殿下此时是否愿听?”

朱棣将眼合上,似在闭目养神,“你说吧。”

“殿下早些时候命我等寻的名驹‘风神翼’,在京师出现了。”居放回道。

朱棣倏地睁开眼,将身子坐正,急问:“京师何处?”

居放少见燕王竟有如此反应,只当他是属意名马神驹,忙回道:“眼见进了魏国公府的后院。牵马的是位年轻公子,尚不确定他是否是风神翼的主人。”

朱棣道:“既是在魏国公府,你们须得小心再探。“说罢摆手令居放退下。他从怀中摸出一只蓝底黄花的小巧的荷囊,边角有些磨损,似是有些年月了,且绣功也略显粗糙,然而朱棣却将它放在贴身之处,可见必是极珍贵的物件。

朱棣摩挲着荷囊,冷峻的面上浮现出笑意。

且说妙弋的马车出了皇城,直奔石首山下的阅文书院。翠竹掩映中,几进古朴的山房赫然矗立。妙弋从正门直入,被一梳着双髻的小童接了,引入讲堂的一扇小偏门后,小童小声地告诉妙弋道:“先生正在讲学,徐公子可按老规矩,藏身讲堂前的屏风后旁听,文房四宝我早已替公子备下了。”

妙弋笑着称谢,她小心翼翼推开小偏门,又蹑手蹑脚地闪身进内。

讲堂上,高坐一位须发花白,善目慈眉的老先生,他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白衣飘飘的学生们激烈的论辩,一位高鼻薄唇,目光犀利的学者高声地道:“我绝不主张向残暴之人推行仁义,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令其愈加残暴。”

另一位圆脸的学者马上附和道:“俞文兄所言极是,颜子渊曾经要去卫国劝谏卫君,被孔子阻止,对他道,‘若殆往而刑耳,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他担心颜子渊去了卫国,怕是要遭受刑戮。”

被称作俞文兄的学者连连点头,他道:“仁义绳墨之言本就与残暴的卫君形成对立,颜子渊偏要激化对立,与’圣人和之以是非‘相悖,必定遭逢不幸啊。”

“我倒不这么认为,”一位挺拔明朗,目光沉静坚定的学者起身否定道,“庄周所著《人间世》,借仲尼之口意在表达对’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暴人之前’的否定。为何如此?他认为他所处的人间世仅免刑焉,他厌倦暴君强权。仲尼为何阻止颜子渊去卫国,他不过是在警醒他的学生,自己尚未立稳,哪有余暇纠正卫君的行为。”

妙弋坐在屏风后的长桌前,听得津津有味,她轻喃细语地道:“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

老先生的讲坛与妙弋的长桌仅一扇屏风之隔,他微微侧目,显然已听闻屏风后的响动,知晓他唯一的女学生又如期而至。

俞文辩道:“柳岸兄此番言论不单是反驳我和思源,依我看你比颜子渊高明,恐怕就连庄周都不在你眼里吧。”

柳岸含笑摇首道:“俞文兄何出此言,颜子渊是孔子最倚重的学生,他为传播孔子的儒学积劳殒命,这样的师生情谊我很是钦羡。庄周奉行无用才是大用,天下追随者众,只是,我辈聚在此处听镜海先生讲学,难道不是为增长学识,将来搏一个功名么,何以一味消极避世,君主如若本性残暴,更待仁人志士前仆后继为民请命。”

镜海先生朗声笑着道:“诸位,可按旧例将自己的言论写于纸上,一炷香过后,交与老夫。”

众儒士纷纷开始铺纸,研墨,冥思苦想起来。屏风后的妙弋亦提笔开始疾书。

午后的日光慵懒地洒在书院的白墙黑瓦上,南向镜海先生的草堂中,藤椅竹塌,满室书卷,梳双髻的小童正在桌案旁烹茶,书案上则空出一方摆着茶壶,茶盏及诸多茶具。镜海先生爽朗地引妙弋入座,在她面前放了一盏香茶,口中吟道:“野泉烟火白云间,坐饮香茶爱此山。妙弋,品品老夫的新茶。”

妙弋呷了一口,赞不绝口道:“世间的好茶都在应天,应天的好茶却在阅文书院。师伯,您老好口福。”

镜海先生捋须笑道:“老夫平生一大乐事便是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对了,你师父前些日子还给我寄来几件六安州的片茶,一会儿给你装上一包带回去慢慢品味。”

“那妙弋先谢过师伯了。”她捧起茶盏将香茗饮下,小童娴熟地拿起茶舀为她添上。“师伯,妙弋有一事请教。”

“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镜海先生问。

“历史上称得上残暴的君主,最大的共通点便是嗜杀成性,他们对待罪臣的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朝开国未久,便屡有朝臣获罪问斩,说句不当说的,那些罗列出的罪行明明是罪不至死的,现今竟有连坐之罪,年纪尚幼的孩子也会被下狱,他们孱弱无助,如何熬得了太久,有许多病死狱中,实在可悲。”妙弋黯然地道。

镜海先生面色凝重,他道:“老夫虽偏安山中,却也有耳闻,方才讲堂上大谈庄周避世之道的俞文和思源两位儒士对朝廷此番动作也是极为愤慨,奈何儒士们尚年青,还未入仕,便是连句谏言也递不到庙堂之上。不过,听闻当今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是位仁义的储君,江山不会一直充满血色。”

书院讲堂上,儒士们早散去大半,余下的也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谈天论地,柳岸也不与他们扎堆,他将一排排的桌椅对齐摆正,模样甚是投入。带他整理完讲堂内,兀自盯着师座后的屏风愣怔了一刻。书院里早在盛传,屏风后时常会有一位身份贵重的公子来旁听,他极有可能成为镜海先生入室弟子,柳岸自恃才高,他仰慕镜海先生已久,早就想做先生的入室大弟子。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看到屏风后那位神秘公子留下的文章,通篇辞藻之精妙,见地之高远,令他自叹弗如。他便悄悄将那篇文章收起珍藏。这次,他又鬼使神差绕到屏风后,书案上仍留着一篇文字,他坐下仔细读了,面上露出激赏之色,文末,落款照旧是个‘弋’字。柳岸将文章折好,放进袖筒,他起身向镜海先生的山房走去。

妙弋叹息着向先生诉说起困扰她几日之事,“师伯,我是女子不能面圣陈情,可若我有机会拯救一批罪不至死的官员,但却要冒着忤逆圣上之罪,也许会连累到我父亲,那么,我当做不当做呢?他们为官之前也都是书院里儒士们一般的清流,若给他们一次修正的机会,他们应该能静思己过,再为朝廷效犬马之劳。”

镜海先生沉吟片刻,道:“我一直纳罕,扶风师弟为何会收你这个小姑娘做他的关门弟子,此番竟是明了了。你所思所行的皆是连男儿都望而却步,瞻前顾后之事。可是妙弋,师伯不能做让你兵行险着的推手,你师父若在,他也断不能同意。”

妙弋眼中似有落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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