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李麻子，不时回头看一下地上那只冒着丝丝寒气的手，眼神中充满了警惕。终于还是到了李麻子面前，少年呆立着也不说话。

“你很怕我？”

“嗯。”少年下意识应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接着说到：“老大您英明神武、神威盖世、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疯魔万千少女，是无数少年豪杰的楷模！我怕，我当然怕！我怕老大你那天神般的气势太过强大，小子我区区肉身凡胎恐怕承受不住呀！不若就此放小子归去，以免我这肮脏之人污了老大您的门庭。”说罢，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看着眼前的李麻子。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可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词了，这位爷应该不会为难我吧。

李麻子明显被噎了一下，面色古怪。这小子！

“呃，咳咳。你说这些没什么用，我可不吃马屁。我留你下来，是看你小子机灵，有个活计要给你。”

少年察言观色，心头一喜。没用？我看您那，都快绷不住笑了！哪里不知道这李麻子是个爱听好话的主，心中一定，面色一正，接到：“老大您不知道，我狗蛋儿从不说假话，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老实。第一眼看到您那，我就知道这是个神仙人物，能成为您的手下我自然是欢喜万分。只是怕小子并无什么用处，辜负了老大您的信任呀！实在是心中惶恐，心中惶恐呀！”

“呵呵，你小子，不错。很不错！本来还觉得玉儿会不喜欢你，又要找我闹，现在看来没啥问题了！哈哈哈！那啥，狗蛋儿，我让你做我女儿的小跟班。”

“啊？”少年面露难色，他本以为马屁拍高兴了，他就可以走了。

“怎么，不愿意？嗯？”李麻子的脸色一下黑了下来。整个大厅温度骤降，仿佛进入了隆冬腊月，地板上甚至起了一层白霜！首当其冲的少年，更是不堪，被冻得浑身直哆嗦。他感觉只要自己胆敢说半个不字，即刻便要身首异处！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是生怕小姐不满意，辜负了老大的期待。不过既然老大说我可以，小子即使拼了命也要当好小姐的小跟班！”

大厅的温度缓缓回升。“小子，我不要你拼命，相反，这可是份好差事。你以为谁都可以当玉儿的小跟班？你只需要讨好玉儿，哄她开心就好了！如果你能哄得她开心，老大我重重有赏！听明白了吗？”

“小子明白了。”

“来人，把这小子带到徐管家那去，就说是我给小姐找的小跟班。”

立时厅外跑进一蓝衣小厮，便领着少年往外走。少年回头看了眼李麻子，却见他正在把玩一颗黑色的小丸子，心中一个激灵。他想起来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个蛊虫呢！

直到少年随着小厮走出厅外，李麻子也收起了手中的黑色小丸，嘴角勾出一丝笑意。有意思的怪小子！

少年随着那蓝衣小厮走着，心中越加震撼，这院子得多大呀，九曲十折不过如此了吧！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成为一个娇滴滴小姑娘的小跟班，又不由得心中一阵怄气。我狗蛋儿是什么人哪，靠山村小霸王！现在居然沦落到当个小姑娘的跟班，太丢人了。李麻子，我记住你了我！不行，我得先问问清楚状况。

“那个......前面那位英俊的小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蓝衣小厮有些不耐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瘦成皮包骨头的邋遢少年，眼神中带着幸灾乐祸与戏谑，语气轻佻道：“问吧，边走边问。”说罢又转过身去，走了起来。他心中想，又是个送菜的，这小子恐怕连三天都撑不下来吧！

看到那小厮的眼神，少年感觉有点不妙啊。“请问这府邸有多大呀？”

“怎么？想跑？云城第四大府邸，你说多大？”

少年腹诽，你这不是屁话吗？答了和没答有啥区别！不过问题还是要问滴！

“徐管家这人怎么样？有什么喜好？”

“徐管家管我们李府下人，这李府除了老爷小姐他说了算。他人倒是挺好的，不过你千万不要坏了李府的规矩，不然你死定了！至于他老人家有什么喜好，这就不是我一个下人能知道的了。”

“那什么，李府的规矩是啥呀？”

“简单，就三条。一是不要越界，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二嘛，是服从，主子要你干啥就干啥，立马干，不能有任何迟疑，哪怕让你往火坑里跳！这三哪，是最重要的，你听好了：不要惹小姐生气！不要惹小姐生气！不要惹小姐生气！”

“哪你们小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呀？芳龄几许？爱好如何？脾性又如何？”

那小厮却不耐烦了，一甩袖子，加快了步伐。“你哪有这么多问题，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快点，磨磨蹭蹭的！”他倒是不怕得罪了这少年，毕竟按他的经验，当小姐跟班的没一个好下场，不担心这家伙记他的仇！

跟在后面的少年倒是不恼，继续提问。那小厮却不搭理他了，自顾自地走。很快到了一间偏房，那小厮让他等在门外，自己进去汇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再次幸灾乐祸地看了少年一眼，说了声“进去吧”便走了。

少年开始在门外，乘着小厮进去汇报的时候就仔细打量了周遭环境。四周翠竹相绕，门前两盆万年青。房子不大却十分讲究，瓦是青瓷瓦，屋檐是细雕螺纹檐，勾栏是梨木造，这是个文人的房子，与柳先生形容的一般无二。看来自己要装的斯文一点。

进到门内，少年便寻那徐管家所在，看到房间的左边有一书桌，一留着长须的老者正手持毛笔在写字。这下少年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就不作声恭敬地立在一旁。

徐景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小子不错，有些教养。心中一动，突然生出考考小姐这小跟班的念头。顿时笔走龙蛇，在白纸上写了四个大字：文定江山！写罢，放下毛笔，脸上露出笑意。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名叫狗蛋儿。”少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答案却是让徐景颜愣了一下。

“狗......狗蛋儿，我这儿有个题要考考你。如果你答对了，我就提点你两句，要是答错了我也不罚你。你答还是不答？”

“先生有命，莫敢不从。”少年心中一喜，面上却是无比淡然。

这声先生喊得徐景颜十分受用。这李府里自己位高权重，人人都知道徐管家的名号，却从没有人注意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这先生二字听起来比那管家不知悦耳几倍！再看到少年那淡然的表现，更是暗暗地点头，竟生出一丝知己之感，面色更加柔和了。回头一指，“你来解释解释这个词。”

少年心中一阵紧张，居然这样考，不过还是要装下去。缓步走过去看向桌子上，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文定天下！看到这四个字少年心中大定，他认识，而且不止一次的见过！以前柳先生没事就要写这么四个字，还要硬拉着自己解释意思！自己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解释这个？我怕吓死你！

心中纵然窃喜，表面更是云淡风轻。“先生果然大才！这字铁画银钩，巍巍然有横扫八荒之势，壮然乎有囊括四海之意。佁然大观，这字竟与那独孤、元氏等大家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干货未动，马屁先行！一番话说得徐景颜再次飘飘然起来，看这小子形体干瘦，浑身上下破布几块，原以为是个山野之人，没想到还有这眼力见。他自认有双绝，一是写诗，二便是书法，这少年拿他与那些历史上的书法大家作比，让他极为满足，这马屁拍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抚须一笑，“小友谬赞了，再这么夸下去老头子我受不住了。还是解释解释这四个字吧。”

“先生不必过谦。文定天下，好气魄，好风骨！古有大贤以文治天下，为天子师，教化百姓，匡正宇内，使万邦心悦诚服，成就万世之基业。后我朝太上文皇，更是以文入道，成就人仙之境，白日飞升，开坛讲道天降甘露、地涌金莲，称文圣人。文理至深，可通天地道理，知生死造化！以文定天下，教人以孝悌之理，省人以伦理之分，晓人以道德之意。古人云：不修文，即为罪。现今武道强盛，更有上人仙法，人人向往那勇力长生，实是舍本逐末！却不知，侠以武乱禁，即使求的那神仙手段人间无忌，若胸中无理，大而无当，不过是区区蝼蚁尔！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地有沟壑，洞悉以文理。人不可抗大道之威！然，以文立道，方立身与寰宇之间！此乃，文定天下！先生，我解释完了，请指正。”说完，少年偷偷瞄了那徐管家一。看到那错愕的表情，心中暗爽，来呀，指正指正呀！我倒要看看你比柳先生能厉害多少！

半晌，徐景颜才回过神来。他刚才竟觉得自己成了学生，眼前这邋遢小子倒成了老师为他讲道解惑！太完美了，这个解释太完美了，博古通今，清晰精辟，简直直指本质！这小子师从何处，竟有如此认识！想到这小子还让自己指正，顿觉汗颜，真心实意地说道：“小友，你解释的鞭辟入里，老夫甘拜下风！不想小友竟有如此学识，倒是老夫开始以貌取人了，汗颜，汗颜啊。”

少年心中窃笑，表面却作惶恐之意，“哪里哪里，先生就不要打趣小子了。若觉得小子解释的和您的心意，不若提点小子两句。”得了，这小子怎么卖力就是为了那两句提点。

“小友不必客气，提点不敢当，只是有几点小友一定要切记。”徐景颜面色一正。

“先生请讲。”少年也严肃了起来。

“小友要做小姐的跟班，你可知你是第几个了？”

少年眉毛皱了起来，“难道，我之前还有很多？”

“没错！你是第十九个！你可知前面那十八个是什么下场？”少年面色一变，不等他接话，徐景颜继续说道：“死了！没一个活下来的！全被老夫剁了喂狗！”

浓烈的杀气猛然从眼前这个老头子身上散发出来，少年这时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匪帮头子的管家，李府除了老爷小姐权势最高的人！开始因为先入为主的文人印象，竟忽略了这老头的身份，看这样子也是位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