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走进了教堂，不是帝国那种庄严的教堂，而是一个不太宽松的房间。

阴暗潮湿，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个残破的祭坛，假如扔在街上想来都不会有人拾走。

祭坛似乎有些不甘，竭力的释放出光辉，成为一个光源。

随着祈祷声响起，房间中的人们似乎能够隐约看得到自己的五指了，但即便是这种连人脸都看不清的微光，都在不稳定地闪烁。

布莱恩静静的祈祷，谈不上虔诚，却一丝不苟，令人挑不出毛病。

和在这里祈祷着的许多人一样，布莱恩并不相信某个神，对于他而言祈祷的意义，在这个仪式之后。

这个仪式很繁琐，但索性并不冗长，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丝毫没有那些恢宏教堂中神职人员的倨傲。

很快仪式结束了，喜悦的情绪真实不虚的绽放在每个人脸上，这些来自底层的人们望着祭坛之下，朦胧中看得到些许的光影，那是粮食！

每个人都可以在祈祷之后分到一小袋粮食，或许这才是这些人聚集在此的理由，至少是大部分人聚集于此的理由。

混浊的目光，此刻清澈了一些，站起身，排起了队伍，信徒们很饿了，但还是很克制，竭力的保持了秩序。

在兽人帝国中，崇拜邪教是死罪，没有逼不得已的难处，没有人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因此每个人对其他教徒都有一份理解和怜悯。

文森特第三个拿到了粮食，感受到怀中的分量，文森特嘴角牵出了一丝微笑。

脑海中是两个灿烂而稚嫩的笑脸，大概那就是生活赋予他最后的一点温存。

然而……

“砰！！”

“不好了，教廷执法队来了。”门被用力的推开了。

那个报信的人倒在了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房间的门散发着的仅有的光芒下，鲜红的色彩份外清晰。

红色，多么鲜艳的色彩，鲜艳的像那一天一样。

那一天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红的发光的烙铁在眼前放大，之后是皮肉的嗤嗤声，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异常清醒的头脑。

异常清醒，清醒到可以嗅得到自己皮肉焦化的香气，清醒到可以听得到自己沙哑的哀嚎。

清醒到听得到女人的哭泣声……

“快保护祭坛离开这里！”大祭司的话语打断了他的回忆。

然而，并没有很多人追随大祭司的脚步，人们眼中更重要的是粮食。

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怜悯与同情已经抑制不住生存的渴望。

人们第一时间将粮食哄抢殆尽，而后拥挤出门夺路而逃。

有人不堪拥挤而摔倒，紧接着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人们像践踏良知那样，从他身上碾过。

将他像那仅有的良知一样，碾压的粉碎。

文森特静静的站在那里，抱着他早已被分配到的一贷粮食，望着这些人，这些上一刻还一本正经面带怜悯的信徒……

“路克.布莱恩亵渎伟大的兽神，剥夺教名路克，开除教籍……”

兽神的荣光下，路克布莱恩被锁链束缚，禁锢着全身，无法出声。

他多想大笑几声，来讽刺这个主教的阴谋。

然而，他的身体却早已不听使唤。

而那些清楚他为人日夜共事的其他祭祀，对这个阴谋完全知情的高层们，甚至他的弟子，都在唾弃他，把他和他们自己的良知摔在地上。

唾弃，露出厌恶的表情，再踩上两脚。

那一天，兽神不再像往常一样赋予他荣光，他祈祷但没有回应。

他被绑在囚车上，带到街头，不明真相的群众辱骂他，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他从无数人的眼中看到了快意，不是对于罪恶被终结的快意。

是对胸中怨气被释放的快意，的确再没有比罪人更适合发泄的对象了。

有些人，或许那些受过自己恩惠的教众吧。

布莱恩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不忍，但只是一瞬而已。

转眼之间，他们便混迹在人群中，看不出任何分别。

苦难是一时的，神是全知的，会疏忽，但不会犯错。

表面上来看，似乎确实如此。

他回到了家，擦干妻子的泪目，安慰着他的儿子，生活仍能继续。

哪怕他不再是祭司，但他还是兽神最忠实的信徒。

密室平静下来了，好像他当时的生活那样……

“我们必须保护祭坛，离开这里……求你了。”祭司沙哑的声音响起了，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竭力想抓住布莱恩的衣角。

但对他来说，太难了，衣角调皮的从他手中滑出来，一次，两次……

“逃不掉的。”布莱恩出声了，声音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血腥味传到这里来了，上面应该有很多人死了……不，大概上去的人都死了吧。”

望着门口，嗅着似曾相识的血腥味，大概当时还要更浓一些。

但绝望的感觉，是相差无几的。

甚至……黑暗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抱着儿子烧的滚烫的身体，听着因焦急而早产，怕自己担心抑制着的哀嚎声。

布莱恩崩溃了，力量被封印的自己对这一幕无能为力。

只有神能够挽救这一切，诸神在上。

雨夜，雷雨交加中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抱着儿子呼吸急促的身体，布莱恩跪倒在教堂之前，呼喊着，祈求着。

然而，教堂回应给他的只有，大雨与冰冷建筑撞击的哗哗声。

生命有时脆弱的就像雨珠一般，落下，摔在某个平面上，摔得粉碎。

抱着儿子逐渐冰冷的身体，布莱恩回到了家中，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听得到婴儿的啼哭声，却再也不见那道美丽的倩影。

鲜血留了满地，布莱恩抱着孩子跪倒在血泊中。

“轰”

天花板飞上了天，像是宣战的号角，微微发光的祭坛已经彻底熄灭了。

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生锈的锅，但布莱恩身上亮起了曾经的光辉。

祭司跪倒在祭坛旁，大声赞美着他的神明。

布莱恩抬起头，刺眼的阳光令他眯了眯眼。

曾经，他相信所谓公正的教廷，从未反抗过。

如果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这样说。

“替我问候教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