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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长空》第44章 二十七章·伏魔之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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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黎城一家客倌里,一位长眉枯颜老者正自独坐,许久一动未动。

店家上来放酒,看到老人桌上仍是满满两碗,奇怪地道:“老人家,还要一碗吗?”

老人家喉咙里咕噜咕噜道:“要。”

店家又道:“从早到现在,都放了一天了,可是您并没有喝呀?”

老人未有回应,店家放一碗酒,转身嘀咕道:“哪里来的怪老人,真是奇怪得紧。”

不料老人忽然道:“我就走了。”

店家无暇理他,自去照顾其他客人。

客倌楼上一角坐着几间客房。

炎平正在盘膝静坐。

忽然有人叩门道:“炎平,你伤势怎么样了?”

炎平忙去开门,见到天无痕和陌采夕拿着饭菜来看他,心中很是高兴,笑道:“天师伯,我没什么大碍。”说着偷偷瞧了瞧着陌采夕,接着道:“能救出采夕才是最重要的,这次,这次幸亏您及时赶到,不然……”

陌采夕忆及前日种种,犹觉一场恶梦。

天无痕道:“那就好,那就好,坐下吃饭吧。”

三人围桌而坐,从提篮中取出热腾腾的香蒸鸡、花烧肉,还有一壶酒,采夕盛了一碗肉,笑盈盈向天无痕道:“请天叔叔快吃。”

天无痕接过碗来,转而语重心长地道:“你们两个闯出轩辕山,也该当早日回去。我已经跟盟主取得联系,尽快派出人手来接应你们。”

陌采夕一听,手中竹筷“咣当”掉了下来,瞪大眼睛道:“啊,什么?我,我不回去!”

天无痕眉宇紧锁,在他脸上罕能见到的神情。

陌采夕道:“天叔叔,您瞒着轩辕山所有人,来到墨黎,其实不就是为了救子师哥吗?没有救出子师哥,我一定不会回去。”

炎平恍然大悟,也道:“天师伯,怪不得您说您有重要的任务要做,我们此前都以为您还被关在轩辕大牢里,原来您是为了救子宇师兄才秘密下山的。”

天无痕肃色道:“这墨黎山危险重重,你们也都看到了,营救子宇的事情,是你们两个小孩子能做得吗?你们差点性命都丢掉了,这才几天,你们都忘了一干二净了?无论如何,你们都得老老实实回轩辕山。”

陌采夕道:“我不回去!”

天无痕道:“采夕,你要这么任性吗?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陌采夕明白,如果天无痕要她回去,就没有可能办不到。但是没有救回子师哥,她怎能甘心回去,于是陌采夕道:“天叔叔,子师哥自小待我最好,我们就像一个人的大手指和小手指,天生就要在一起才完整,如果没有子师哥,我这世界都将永远是残缺的,再也没有意义可言。小时您也不是常教导我们,人一生最好的品格,就是要爱他人胜过爱自己,这样才是圣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了,我未曾渴求自己能成为圣人,但只要子师哥还有一分一毫的生机,我都要去救他,哪怕是冒天大的艰险,要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我陌采夕都不在惜,亦不后悔。”

炎平呆呆听完陌采夕的话,也道:“天师伯,我也不回去,采夕都可以为救子师兄不顾一切,我炎平也可以。”

天无痕沉默片刻,蓦地抚掌大笑:“好!好!好!难得你们小小年纪便有有这等意气。不过,此番如何行事,你们两个需得听我指挥,不能稍有逾越。”

陌采夕兴奋地手舞足蹈:“天叔叔,我就知道,您人最好啦,比我爹可好多了!”说着夹起一大块烧肉敬上。

天无痕摇了摇手,道:“你们吃吧,我不饿,我喝酒就行啦,年纪大啦。”说着提起酒壶,出了房门。

酒馆里正是客人盈堂,只有那老人一桌尚自空余。

天无痕自顾坐下,置壶而饮,又唤店家添酒。

老人见天无痕一壶酒喝得尽了,向天无痕道:“我这席上三碗,皆是上阳之酒,一碗能益寿十年,二碗则能心想事成,三碗即能人生无憾,我看三位居士略有愁绪,不知有意饮否?”

天无痕顾视两旁,笑道:“哪有三位居士,明明只有你我二人。”

老人道:“无妨。”

天无痕醉意渐浓,看着席上三只酒碗,大笑道:“三碗都是空的。”说着便拿壶中酒去斟满,道:“来来来,老人家,我给你斟上。”酒水溢碗而出,在桌席之上顺流洒落。

老人道:“不要斟啦,居士醉啦。”

天无痕似无耳闻,只道:“喝酒,喝酒...”

老人却已离席而去。

天无痕醉倒片刻,幡然醒来,恍惚做了个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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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溪纵流,林深雾罩。

山间小道上,一位老者踽踽而行,他形容枯槁,眉发苍灰,只有霞光不时穿透他眉发上凝结的露水,熠熠生辉。

三十里桥何老爹在这一带颇有声望,尤其是在穷苦人中,不仅是因为他医术过人,常有濒死挽生的事迹,更因为他为人淡泊,治病救人,从不要钱,但只有一个不好,有时候你可能遇不到他。

不久前何老爹回来了,许多病人都结伴来寻,墨黎宫的武士们运气不错,将何老爹堵了个正着。

少年浑身血污,生死不知。何老爹一看,吹起胡子道:“骨头渣都碎啦,没救啦,将人载走吧。”

一个武士火起,就要动怒,另一个武士走了上来道:“都快死啦,我们也不为难你,只是烦请收留一下,我们回去交个差。”

说罢众武士互递眼色,将人一扔,驾起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犹自传来何老爹的声音:“你们几个将他弄到沟里埋了吧。”来寻何老爹的几个病人,说要埋了少年,也无嫌弃,抬起来草草丢到山沟里去了。

许多时日就这般悄然过去。

旭日林晓,暖风一吹,雾气散的也快。

前方两间茅草屋落得极为僻静,何老爹来得案边,着手调制药草。

少年一夜未眠,闻得有人归来,愁闷道:“老爹,我几时方能恢复行走?”

何老爹停下手,奇道:“恢复行走?你几时行走过?”

少年竟道:“我是轩辕洲人,名作墨子宇,连累老爹多日照料,恩情实不尽言。”

何老爹盯着子宇,发觉他瞳目炯灿,一改往日萧条气色,显已八识俱清,于是道:“待你恢复之后,了尽前念,师从于我,做我徒子可好?”

子宇踌躇道:“承蒙老爹看重,只是,只是我无意学医,违背佳意,实在是愧不敢言。”

何老爹道:“我可以教你乘龙之术。”

子宇道:“乘龙之术?那是什么?”心忖无非是一些术士、方士修身练体的法子,自己于此并无兴致,只道:“老爹,是寒雪将我带到您这里来的,寒雪,她也在这里是不是?”

何老爹诧然道:“寒雪?未有此人。”

子宇急道:“什么,您没见过她?”就要翻身下床。却噗通跌扑地上,无力起坐。

何老爹道:“你初来之时,浑身骨骼筋脉尽毁,八识俱散,气不存一,是生是死已是天夺之事,此番连骨续脉,重造筋血,便如婴孩初生,按医理而论,你不仅不具行走之力,更不可能会恢复记忆,而你此时却仍眷恋诸多往事......”长叹一声,伸出手来,将子宇一挽,子宇只觉周身如走云电,脑袋轰然一声,重归混沌状态,身体却被提回木榻。

何老爹道:“既然你这么着急恢复体力,无妨老夫一试。”

子宇随即只觉周身被浸入酱胶一般粘液之中,这粘液味道腥恶难忍,与紫霞山葫芦谷所遇怪物喷吐的毒液颇有相似之处,事到此时,子宇已由惊转恐,只道这老爹哪是救人,分明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了。

何老爹略作布置,便将多日调制的药草涂在子宇天顶、脚掌并四肢关节,又用蕉叶将子宇裹成粽子一般,投入一座巨型鼎炉之中。

子宇惊慌大喊:“老爹,你这是要将我炖了么,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一语未尽,只听何老爹道:“我又不食人肉,炖你作甚。”接着“嘭”的一声,鼎炉已被何老爹封住。

子宇处于炉中,万念俱灰,渐觉千百种酸楚、痛苦伴着灼烧、奇痒一起涌入体内,犹如滔滔江河汇入泥潭,不断激荡冲刷,血肉就如泥土般一寸寸被剥离开来,又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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