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用了，我赶着回家。”顾萌打了声招呼，确认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才离开。她赶着回家过元旦，车票都已经买好了。

去餐厅的路上，济欢翻开手机，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还好，卖了房子还剩下不少钱。

家里的抗凝药都用完了，等会儿还要去医院买药。

她实习是有工资的，不过要等到二月中旬才能拿到手。再加上下个月的房租，水电，应该是能够她撑个半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崔济欢——”

学校同来的一批实习生中，有三个男生，因为是别的班过来的，她并不认识。此时听到其中一个人叫她的名字，走了几步跟上去，着实不知道是谁在喊她。

“韩澈——”那个男生介绍过他的名字。

她点头，说：“韩澈，有事吗？”

男生笑了下，手指指了指她身后书包，说：“你书包拉链没有拉上。”

“哦，”她道了谢，看见原先在他身旁的几位，已经跟着助手，走远了些。“我不认识路，别走丢了，还是跟上吧。”书包重又搁在肩上。

食堂在高校里面，从实验楼过去，有点距离，大概要走十分钟。韩澈没有要跟上前头的意思，就跟她并排走着，聊起了当下上映的电影，还有这几天秦淮河的花灯。

“《触不可及》，这部电影你应该看看。”

千禧年后，法国人拍的一部电影，男主人公因为这部电影，拿了恺撒奖。后来又有美国人，跟韩国的翻拍版本。拍得都还不错，可都没能超越原版，起码，就她看来是如此。

即便已经看过好几遍，还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去看。

——没有必要说清楚的事情，不用深究，遵从他人意愿即可。

到食堂排队打饭。

手搁在口袋里，捏着饭票一角。

她还在窗口想着要点什么，里面餐厅，有人叫她的名字：“崔济欢，这里！”

她把视线送过去。

·

从食堂出来，到地铁站等地铁的路上，她翻开电话簿，找到通讯记录，想了一想，还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五星级酒店的饭菜，被人送到这里来，谁都看得出来，事情并不简单。霍承俭或许是好心，可她实在不能领受。人情还不起，人，也高攀不起。

只等了三分钟，地铁到站。找位子坐下，身后放着某个产品的广告牌，led灯，包围着一节车厢，略有些晃眼。

从包里翻看医保卡，手机忽然震动了下。

有信息进来。

“是因为有事情想让你帮忙，想提前表现一下，晚点开口的话，能容易些——承俭”

他能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济欢套上耳机，打字。

“不管怎样，还是希望霍先生，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了。至于帮忙，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去做。”

“你不接受我的帮助，却愿意无条件帮我么——承俭”

“如果你能给薪酬，当然最好。”点击发送。

摁灭手机，她切换了首歌，想着，这下，应该不会再找她了吧。

直到出了地铁站，都没再有短信进来。

·

医院距离城墙不远，路两派种了不少梧桐，一到秋天，叶子就稀稀落了一地，光秃秃的街道，只有几辆车来回行驶着。

去一楼开药方，跟着拿药。出门，手机忽然震动，她去包里翻手机，险些跟什么人撞上去。

道了声歉，抬头，却见崔明安站在她面前。

“帮阿姨买药？”医院附近的餐厅，崔明安问她。

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好了。”

先前安排跟霍承俭见面的事情，崔明安一直没有给解释，今天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出了有事帮忙，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国内这几天，我跟爸爸说过你。”

纽约那天，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她父亲一向讨厌她，这样以后，只会更讨厌。

崔明安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他说，他在国内帮你建过一个成长基金，到这个时候，那个账户里，应该存了不少钱，本来……本来一回国，就该告诉你的，这段时间……”

之前那么多次，甚至飞去了纽约，找到他家里，还是被赶了出来，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基金？这一切的巧合，不得不让她怀疑：“如果你是受人所托，大可不必要这样。”

崔明安将信封拆开，“爸爸的钱，你也不要了吗？”

崔济欢抿住了下唇，缓缓呼出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可能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除非，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她看着信封上面，父亲的签名，说：“你帮我跟霍承俭说，很感谢他。也请他不要再做类似的事情了。没有必要为我花钱。”

崔明安简直服了她这个异母妹妹：“崔济欢，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不知道你现在缺钱么？”

“我当然知道，你也知道，可是你呢？”已经失望过无数回了，却还是没能免疫。

“我不是正在帮你吗？”

她笑，酸涩的厉害：“我宁愿你挖苦讽刺，然后扔给我一点钱。就算，就算把尊严践踏在脚下，也无所谓，可现在呢？”她吸了吸鼻子，“霍承俭给了你不少好处吧。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他的好意。更没有必要替你还债。”

投资都是要有回报的，崔明安是他投资的对方，而他要的回报，却是她。

她就是算的太清楚了，一点不愿意欠这个人的。有些东西不是她能承担的，还是少惹为妙。济欢说完，将那个空信封抓在手里，拎起塑料袋，起身离开。

·

站在镜子面前，把鼻子擤干净，擦了擦脸，才走出洗手间。

拨通了那个电话：“霍先生，我们见一面可以吗？”

时间定在下午六点。

去鼓楼区做完兼职的最后一天，恰好是五点半。因为地点离他办公的大厦不远，可以走路过去。

茶餐厅的老板娘对她一直很不错，最后一天，临别还拉着她说了不少话。快五点的时候，她家小女儿放学回来，还跟平时一样扯着她的衣服。

“喂，你这可不文明。都被你扯坏了。”作势要打她。老板娘笑着进去后厨做菜。

“你好。”

有人来了。济欢食指指着小女孩儿，放在嘴边比了比，一面后退。安抚住了小女孩儿，才飞快跑到柜台。

在看到背影的刹那，她心里猛地咯噔了下，感觉不妙。那人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霍先生，你怎么来了？”她以为，自己先约的他，应该主动去找他才是。

他看见她目中的惊讶，笑了笑，低头去看菜单。“正好下了班，过来看看你。”

“你知道我在这里打工？”

“有什么推荐的？”他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

“奶豆腐不错，还有，还有芋圆……”她介绍说。

霍承俭欺身过来。单手撑在柜台上，听着。这么相对站立着，她才发现，他比她高出很多，大概有一个头，有一米八五的样子。

小女孩儿看了看霍承俭，过来扯住她的工作服。又开始闹了。济欢一边摆脱那两只扒她衣服的爪子，一边问：“还要什么吗？”

“你好像很喜欢吃甜点。”霍承俭看着她推荐的几道食物。

她开玩笑似的：“你清单上没有记录下来吗？”从第一次见面，他给她印象就是——他对她了如指掌。

能让崔明安为之奔波的人，起码在商界，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财富，意味权势能力，要得到区区她的资料，对他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这还真没有，”他说着，还很认真再看了看她刚才推荐的菜，若有所思道：“不过，你实地教授，映像更深刻。”

打印机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在下订单。她可不敢再看他了，胡乱说了句“什么啊。”

扯她衣服的小手，却停住了，小女孩儿在她跟前说：“姐姐你真笨，这你都不知道，那个叔叔对你有意思。”

济欢一语噎住：现在的女孩儿，这么早熟的吗？“你个小魔女。”

霍承俭却是笑了起来，说：“真聪明。叔叔呢，的确对着姐姐有意思。”

她咽了咽喉咙，一只手按在女孩儿脸上，低头，给了她一记眼刀：“赶紧写作业去。”

女孩儿小大人似的，说：“那点作业早写完了，”兴致勃勃仰头对霍承俭说：“你是喜欢上她了吗？”

她闭上了眼睛，脸上一阵发红，只好蹲下身子，严正警告说：“贝贝，你这属于，干涉别人私生活。性质很恶劣！”

女孩儿一时间被吓住，不做声了。

“贝贝是吧，”霍承俭却很配合小孩儿，还微微弯下腰，说：“贝贝，我跟你说啊，叔叔的确是喜欢上你姐姐了，而且啊，喜欢了很久很久。”

济欢一字一字听着，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却并不难受。反倒——反倒觉得甜丝丝的。

“贝贝……”

她立刻抓住他搁在柜台上的手，害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他立刻怔住，须臾，伸出另一手，轻轻握住她的。

她脑子一阵空白，半天，才想到找他的目的：“有事情跟你说……跟我来。”就拉着他在餐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还有一段时间，甜点才能做好。

她开了个头，问：“你是不是，又帮我了？”

霍承俭有些惊讶，说道：“我以为，你来，是问我关于宴会的事情。”

——他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说明了元旦宴会，他需要她陪他出席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霍承俭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济欢双手握在一起，说：“就是，不要给我哥任何什么，不必要的帮助，可以吗？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否有商业合作，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别的、任何什么原因，在原本没有打算的地方，投入不必要的资金或是心血。”

他听完，忽然笑了起来。“就这个？”

济欢还是认真说完：“还有，不要通过我哥给我钱。问他们要钱已经很尴尬了。如果是你的钱，那我更还不起。”

她说着，把信封递给他，上面印有安盛资本的logo。

她不知道霍承俭跟安盛资本是什么关系，不过，这种级别的投行，显然是不会主动去找崔明安他们的。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困扰。”他说。

这些天，他所做的一切，对她而言，一点帮助都没有，反倒，成了她的负累。“一下子暴风骤雨般地，百役并举，的确是我太心急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很抱歉，这些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是真的相当抱歉。“该事先好好了解你才是——喜欢看什么电影，听什么歌，或是运动、兴趣、志向……当真不能一蹴而就。”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显得，那么地专注，仿佛久违的恋人，怎么也看不够。

济欢不明白，手心不自觉地汗湿，眉头皱起，轻声问道：“霍先生，我们之前认识吗？在哪里见到过吗？为什么，从一见面到现在，你对我处处体现着特殊？”

他目光变了几分，须臾，笑了笑说：“只是突然，看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想对她好而已。”

目中的爱慕之色，溢于言表。仿佛，在看着一件珍宝，不忍移开视线。

一见钟情？

“我去后厨看看，应该做好了。”避开他不自禁伸过来手。

掀起半扇布帘，整个身子都躲入了里面狭小的空间。有光线透过帘子照进来，伴随着氤氲的热气，略遮住她脸上的表情。然后，才是贝贝妈妈递到她面前的餐盘。“送过去吧。”

将托盘里的瓷碗放在他面前桌上，说了句“慢慢享用。”

一说完，手臂就被人轻轻拉住。她看得懂他的意思。“我还要去收银。你，放开好吗？”

他看了眼她腕表上的时间，说：“就我所知，你现在应该已经下班了。”

时间正好是五点半。的确是……

任何非原则性上的问题，她好像都很难拒绝别人。像是一种病。

餐厅里的食物，都是小份装的，碧绿色的小瓷碗，搁在他面前，像是茶杯，迷你得可爱。坐在他对面，等他吃完。她盯了一会儿自己握在一起的指甲，研究桌上的木纹，不知不觉，视线，就顺着那纹路，落到他手上，脸上。

没敢细看，哪怕他正低着头吃碗里的芋圆。他吃东西不快，细细咀嚼，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跟油麻地那家的味道很像。店主是港人？”

“济欢。”他叫她的名字。

她愣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好像贝贝的爸爸在**工作过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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