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斯商人萨利姆的帮助下，李中申和田熊登上了一艘叫作“微笑女孩”的捕鲲飞艇，船长摩索答应带他们到申城附近。

微笑女孩是一艘非常破旧的煤蒸汽飞艇，主要是因为在艇头安装有一个微笑着的女孩的雕像便以此得名。

但雕像上满是乌黑的煤污，使得女孩看上去似乎并不快乐。

船长和船员们都很脏，甲板上有上千种不同的腐烂和煤烟气味。

然而，李中申他们却要求支付500银币的高额费用（这在战前足够一家人一整年的吃穿用度），才能享受到拥有单独房间的贵宾特权。

有着油乎乎的长胡子和狡黠眼睛的摩索船长让李中申觉得不可信任，不过从逻辑上讲，这艘飞艇糟糕的状况似乎还不如捕鱼的舢板，根本不值得引起神罗帝国的注意。

于是在清晨蔚蓝的天幕下，一个面带微笑的女孩拖着一条黑乎乎的浓烟尾巴，蹒跚着飞离了码头。

当她打着补丁的气囊迎风航行时，船上的每块金属零件都吱吱作响，她慢吞吞地向西北偏南飞行。

早晨天气具有一种特殊的柔和的气质，周围渐渐有了一些白色的云絮，使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能看清地面。

李中申裹着风衣，站在飞船尾部，看着港口逐渐消失。

田熊从下面舱门上来，沿着凹凸不平的甲板向李中申走来。

“大人，我已经尽我所能把我们的住处打扫干净了，尽管仍旧无法扫除从船上其他地方传过来的发霉气味和像小猫这么大的老鼠。”

“我无所谓的，在战壕里老鼠也是一样大。”李中申平静地说。“我们这次飞行只有一周，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

他瞥了大副一眼，大副正摇摇晃晃地从驾驶室里走出来，手上还握着一个酒壶。

这两个人没有回到房间，而是站在风中，望着西方，猜测着他们这次到申城去的漫长旅途中会遇到什么。

这艘可怜的飞船在颠簸的气流中继续飞行，在波涛汹涌的云海上被一股股危险的气旋吹着，这气旋随时都有变成风暴的危险。

摩索船长不时被横七竖八放在甲板上的索具绊到脚，对他的船员们大喊大

叫，诅咒他们，把他们打到索具上，让他们把动力帆系紧或松开。

快到傍晚的时候，李中申到舰桥上去和船长会合。

“晚上好，尊敬的大人。”他说着，然后用袖子擦了擦他鼻子里流出的长长的青白鼻涕。

“我希望这次航行能令您满意。”

“谢谢，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到达申城？”

“我们路上需要稍微拐一个小弯去顺路捕捉几条鲲。”

“顺路？那还得多耽误2天的时间，我们可是给了你500大洋的。”

“大人，您也知道现在世道不好，大家都需要养家糊口，要不然水手一旦不满意发起火来把你们扔下去我可管不了。”

摩索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狡黠的表情。

李中申明白跟这种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讲不得道理，目前只能隐忍，便说：“我以前也曾经捕过鲲，可以给你们做下帮手。”

“这样好极了，”船长回答说，他转过身来，这样他就不必直视李中申了。“我叫厨房给你们准备晚饭好吗？”

李中申点点头。

这时，大副也出现在舰桥内了，他低声地唱着一首名为茉莉花的童谣，显然是喝得有些醉了。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船体产生剧烈的摇撼。

李中申紧紧抓住栏杆，觉得栏杆随时都会被大风给弄断。

摩索船长似乎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大副脸朝下趴着，酒瓶子从他手中滑落。

在飞船侧面100米处，厚厚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长约100米的黑色阴影。

那个阴影身体两侧各生长着6条10来米长的飞翼，不停地煽动着。

身后是一条类似鲸鱼的尾巴，有50米宽，上下摆动产生的气旋一波波地向飞船袭来。

“是鲲！”

摩索船长双眼放光，他赶紧跑到内部通讯系统前，对着扩音器大声喊道：

“左舷发现一条巨鲲，全员到岗，他娘的赶紧把老子的鱼叉充满压缩蒸汽。”

但酒醉的大副的身体越来越靠近船舷，再有两三步就要跌落船外。

“最好帮帮他，”李中申抓着栏杆对着船长说。

船长大声喊。

“他运气一向很好，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旁边那条鲲给捕捉到。”

但此刻大副的头和一个肩膀已经在船舷外边了。

李中申松开栏杆跳了过去，紧紧抓住大副的一只脚，但飞船因为要跟着鲲，所以船舷向左侧转弯导致船身倾斜，李中申根本没办法把大副拉回来。

“赶紧向右拐，不然我们都要跌出去了。”田熊边抱着李中申的双脚边对船长大声喊道。

船长咬了咬嘴唇，很不情愿地把方向舵打向右舷。

当飞船向右边倾斜时，李中申利用利用船舷带来的拉力把大副拽了上来，把他拖回安全的地方，那条鲲也随即消失在厚厚的云海中。

李中申低头看着他救下的那个人，大副仰面躺着，闭着眼睛，仍旧动着嘴唇在唱歌。

李中申笑了，摇了摇头。

船长对他喊道：

“这个酒鬼害我们跟丢了重要的猎物，我得罚他禁酒3个月。”

然后，当李中申把头转向左舷时，他觉得在几百米外看到了什么东西。

天空刮起了风暴，光线很快地暗淡下来，但他确信他看见有一个漂浮的东西。

“船长，你看见那边有什么吗？”

“看起来像某种逃生气球。”船长拿起望远镜。

随着风暴把它吹得距离更近，李中申很快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只白色的逃生气球，上面支离破碎的吊篮里有三个人。

“可怜的家伙，看样子他们的飞艇被风暴给毁了。”

摩索叫道。“好吧，这不关我们的事……”

李中申说：

“船长，我们必须救他们。”

“我永远不会在这么危险的风暴的情况下做这件事。此外，我们在浪费时间。除了送你们到申城，我还要赶到冲绳去运载货物。”

“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李中申坚定地说。

田熊在船尾货仓发现了一架滑翔机，然后用一卷绳子与船尾拴在一起。

李中申让船长就地抛锚，然后急匆匆地驾驶滑翔机飞向气球。

气球还在眼前，生还者们紧紧地抓住破烂不堪的吊篮不放。

气球有时消失在云雾里，几秒钟后又出现在离船相当远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距离每时每刻都在扩大，李中申知道离气球太远，够着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立刻意识到他所处的危险，滑翔机脆弱的结构在强烈的风暴中随时都有解体的可能，但是他仍旧努力向气球靠近。

气球上的人看见了滑翔机，就边挥手边向他喊叫。

他看见有两个人似乎为了争抢逃生的机会在相互斗殴着，而第三个人似乎正端坐着注视着他们。

“等等！”

李中申在暴雨的撞击和风的呜咽声中喊道，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操作滑翔机更加靠近气球了。

他看到确实有两个人在拼命地打斗着，他还看见他们穿戴着神罗帝国的军装和头盔，这些人是神罗帝国的士兵！

李中申犹豫了一会儿，是否放弃这次营救让他们听天由命。

但他认为，如果他那样做，他自己又和神罗帝国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他必须尽力拯救他们，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他朝那两个打架的人喊了一声，但他们似乎没有听见。

他们在争斗中咕哝着，咒骂着，李中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风暴折磨得发疯了。

接着听到吱的一声响，早已破烂不堪的吊篮再也承受不了那两个壮汉的打斗，空中解体了，那两个人相互缠抱着对方消失在云海中。

李中申看见那个原先坐着的人紧紧抓住吊篮残存的绳索，抬起头，几乎是身心力竭地对他喊道。

“请救救我！”

李中申气喘吁吁地说，“接住钩锁，并绑在自己身上，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当那个身影跌跌撞撞爬进滑翔机的座舱时，他戴着一顶遮住半个脸的镶金头盔，从嘴里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李中申，我亲爱的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