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家吃饭，打工的是不能上桌的。加上庄镇隆是外人，还不算是家里孩子的朋友，所以张永年只让他和常婶儿他们一起吃。你别说张家真的是有钱的人家，给家里的长工吃的都还有一荤两素。猪头肉一盘，卤味正浓香，豆角青菜各一份摆在桌上，在当时已经算是有钱人家主人才有的配置。

庄镇隆在河边长大，日常的食物就是河里的鱼或者是晒干的鱼。河边只有贫瘠的沙地，种不了稻米蔬菜。所以他的主食连米糠都没有，只有适合沙地生长的花生，地瓜，蔬菜也只有芦笋。

今天是他这四年来第一次吃到米饭，上一次吃的时候是四年前的除夕夜。当时舅舅黄安得了一把米，回到家里加上地瓜切块熬成粥喝。猪肉更是少见了，印象中来到张家渠后就没再吃过，连什么味道都记不得了。

一开始他的状态是狼吞虎咽，但半碗饭下腹之后就发觉这样有点不妥。因为和他同桌吃饭的常婶儿吃饭都默不作声，自己这样的吃相就和饿疯了的乞人一样。这里也暴露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只有温饱了才会考虑到外在形象的问题。如果不是说刚刚没有那半碗米饭下肚，你让哪一个饿疯的人注意外在。但即使是思考了以后，这一顿饭庄镇隆依旧是吃了四五碗。

庄镇隆强压了一个饱嗝，只是没有压住反而发出了另一个怪异的声响。常婶儿被这个声音吸引住，抬头看着他。尴尬的红晕爬满了他的脸，怎么办？会不会很失礼？这大婶儿这样看着我干嘛？空气凝固着，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自己的怦怦心跳。

“嘿～你在这里啊！”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庄镇隆太希望人来了，不管是谁都感谢他送来救命稻草。

“嗯，在呢。”庄镇隆回答：“少……少爷。”

“叫啥少爷，叫我汉生就好。”

“哦”

“我这人很好相处的，你也不用来这种繁文缛节，你看起来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哥哥了。”张汉生说道。

“啊？”庄镇隆看了常婶儿一眼，不知如何答复这个张汉生。

“你看我老太婆做什么，哥儿说什么你就应着就是了。”常婶儿边收拾着自己的碗筷边说。

“哦！”既然连常婶儿都这么说的话，那应该就没啥问题了。

“你叫啥名字呢？”张汉生追问道。

“庄镇隆。”

“庄镇隆？”张汉生疑惑：“张家渠还有姓庄的吗？”

“我……”提到这个话题，庄镇隆就难以开口，记忆太深阴影也很深。

“他是邻县的人，家没了之后就住在他娘舅家里。”常婶儿见庄镇隆说不出口，就直接帮他回答了。她是个很直的妇女，一向口无遮拦。

汉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看出了常婶儿的话可能影响了庄镇隆的心情了。忙打住这个话题：“庄大哥，现在都快两点了，快带我去南山吧。”

说完就拉着庄镇隆往屋外跑，穿过厅堂，拐过前院直奔大门而出。没等走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人。那一下摔得可没好疼，庄镇隆在一旁，看着俩撞了人仰马翻。不一会儿两人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原来是宗泽哥哥啊，你来找我爹吗？他刚吃过午饭出去了呢。”汉生原本也在地上呻吟着，一见到对面来得是宗泽，便也很快地站起来扶他。

“不妨事，我也是没什么事情，就来串个门而已。”黄宗泽说道。

黄宗泽只比张汉生大了一岁，按当时的算法他刚好成年，一十六岁和庄镇隆同岁。

“汉生，你这样横冲直撞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宗泽问道

“那可不，我要和小庄哥哥去南山玩。”汉生向宗泽介绍了庄镇隆，宗泽看着这个健壮的小伙，显然是农户家的娃，而宗泽最喜欢的就是和农户的孩子玩耍。因为他们总会知道一些有趣的东西，而且又不像家里其他房的那些哥哥姐姐一样有架子不好相处。

庄镇隆对他点了点头，宗泽对他印象挺好，也和汉生一样叫起了哥哥。庄镇隆自然是不怎么敢回答，但是他们蛮叫，他也就蛮听自己反正也不会吃亏。

“两位哥儿，南山坟地好像有点多，你们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庄镇隆和他们确认，心想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最怕的就是这种牛鬼蛇神了。别说是你们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被舅舅讲的水鬼和虎姑婆①吓出了阴影。

“啊！坟地，听起来好刺激的样子，不如我们来一次冒险吧！”想不到二人听了庄镇隆的话越是兴奋。庄镇隆也是佩服他们，坟地都吓不退，只得答应带他们上南山了……

上南山是个大事情，庄镇隆要回去和舅舅黄安商量一下。黄安一听，当场就反对。

“上什么南山，那全都是坟地。”黄安怒道：“今早的命是白逃了吗，还想回去给鬼当儿子。”

这一骂劈头盖脸的下来，庄镇隆只能带着宗泽和汉生缓缓退出去。

“怎么办，你舅舅好像不希望我们上去。”宗泽说道

“是呀，好不容易想到坟地探险，就这样夭折了。”汉生觉得好不甘心。

庄镇隆看二人好失望，自己答应他要上南山，舅舅却不让，好像有点儿不守诺言。思来想去说道：“嗯～要不我们就上一次吧。”

“可是……”

“你舅舅不是反对我们上去吗？”宗泽说道

……

“我们就到今天最开始遇到野鸡的地方，不再往上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庄镇隆思考了片刻，对二人说。

“对，不上太高就没事了。”张汉生听完庄镇隆的话很兴奋，他看着宗泽的脸，希望他和自己有同样的回答。

黄宗泽也很想上去看看，借着二人的建议，便也肯定地说：“是的，我们就点到即止，有啥不对劲我们就往回跑。”

三人意见统一，皆大欢喜，也不管屋里的舅舅黄安知不知道，反不反对，偷偷地就溜远去了。

①《虎姑婆》是早期流传在福建和台湾等地的民间故事，在台湾和白贼七、李田螺、卖香屁、好鼻师及水鬼城隍等一样，家喻户晓。

故事叙述山上的老虎精化身为老太婆，在夜里拐骗小孩并吞食裹腹，常被用来哄骗小孩赶快入睡。目前所知最早有纪录的同类故事，是清代黄之隽所著《虎媪传》，讲述安徽一带老母虎扮成外婆害人的故事。

这类故事传至台湾后，版本曾多达百余种，但内容大同小异，最为人知悉的版本是由台湾作家所编撰，故事背景为台湾客家聚落王诗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