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和渊兮跟着一个年约四十，叫作李五的狱卒，在城里拐来拐去，慢慢的进入了所谓的城南。

城南入口处立有一块牌坊，上面的字迹十分模糊，只隐隐可见一个‘南’字。

李五见季安好奇的盯着牌坊，便热切的解释起来：

“季老爷有所不知，这城南历来都是贫贱之人聚居的地，收不到税，所以这牌坊也就难得修缮了。”

季安心头顿时凉凉的。

昨日听赵宗所说的酩酊书店，季安只当是店面小一些而已。

可谁知，书店竟是在这贫民区。

季安觉得只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书店应是无力发行小说，更别提是给他赊账了。

但都已经走到此处了，季安也就只好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打算先去书店看一看再说。

而随着几人的深入，城南的贫穷也就显露了出来。

主街道开始渐渐变窄，窄得仅容三人并肩而行，就这样还显得拥挤。

街面上也是越来越脏，像什么装满粪尿的木桶、零碎的骨头，都是随处可见，臭气熏天。

在这狭窄的街道上，有人走得急，难免一脚踢倒了木桶。

街面上顿时就四散着粪尿，即使在冬天，也引来大片的苍蝇。

渊兮皱着眉，拉着季安的衣角停下了脚步。

“还去吗？不如去天秀书店吧！”

她掩鼻说话：“我去过那么多的大城、小镇，也没见过有这样的地。”

季安弹出道道水柱，将面前街道冲净，迟疑片刻后，仍是决定往前走。

渊兮无奈，撇撇嘴，只得跟上。

主街两侧，同样有巷陌延伸。

可这些隐蔽的巷子里，更是堆满了垃圾，若想通过，那就只得踩在恶心、恶臭的垃圾上。

“李五大叔，咱走快些吧！”

季安实在是受不了，赶紧催促李五加快步伐。

李五惶恐抱拳：“受不起，受不起！季老爷叫我一声李五便可。”

季安连忙点头，懒得去更正这些人的称呼，只想这人下一个转身，就把他带到了酩酊书店。

于是三人的步子都快了许多。

到了街转角处，季安发现几个百姓的穿着十分的简陋。

甚至有老人在这正月初里仅着一件单衣，就这样靠在墙角，瑟瑟发抖，也没个人给碗热粥什么的。

于是他便动了心思，想着做些善事，也方便小说的推广。

李五大概是瞧出了季安的想法，摇头劝说：

“季老爷可千万别搭理这些人。”

见季安投来疑惑的目光，李五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于身旁蹲着的人。

然后他把手按在腰间刀柄上，这才继续说道：

“十多年前，城南并非是如今这个模样，那时候的城南虽算不得富贵，但也是人人不愁吃穿。

只因有一年发生大旱，城南百姓多陷于饥荒，然后季老爷您一直寻找的酩酊书店便大开粥棚。”

季安摸了摸下巴，说道：“这是好事啊！”

李五摇摇头：“此举的确是好事，但却引来城里城外，数不清的闲人、懒汉、青皮、流氓。

不过半月时日，这些人不仅迫使原住于此的百姓搬离城南，还把酩酊书店吃得无粥可施。”

说罢，他再次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百姓。

季安顺着他的目光，往旁处看去，瞧见有几个人眼中带有说不清的意味，就像发现了什么肥肉。

直到李五把刀抽出一寸，露出些许寒芒来，这些人才低下了头。

此时又听李五骂道：“当酩酊书店不再施粥，这些人竟然纷纷闯进书店之中，也不打，也不闹，只是坐在店内，不给粮食便不走。如此，我们也不能捉拿这些无赖。”

后面的事，不需李五说，季安便已猜到。

定是这些人让书店做不成生意，所以把书店弄到了如今的地步。

可让季安想不通的是，典狱司当真就是对此等行径无计可施吗？难道狱卒们都是依法按律的老实人？

“啊！”

此时，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来，大吼着便往渊兮扑去。

李五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脚踹过去，又抽出横刀，把那人的手指砍断。

鲜血淋漓之下，竟然没有惨叫声，沉寂得可怕！

渊兮脸色有些发白，拉紧了季安的手，心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李五的举动镇住了蠢蠢欲动的人，他歉然道：“季老爷，咱边走边说，前边不远就是书店。”

几人快步离去。

途中，季安获悉原来并非是典狱司无计可施，而是接到了命令，不得进入城南。

季安也就明白了这必然是有人针对酩酊书店的阴谋。

但不知为何，既然弄垮了书店，这些人却不离去，反而在城南定居了下来，把此地搞得乌烟瘴气。

这难道还是阴谋，不给书店重新崛起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那代价未免太大了吧！这城南可也是天秀城的一部分啊。

对此，季安着实是想不通。

“到了，前边就是书店！”

听到李五的声音，季安不再去乱想，往前看去。

他果然是瞧见了酩酊书店的牌匾。

待到几人走过去，发现店门处无一人，店内仅一人。

“要说酩酊书店既然做过这样的善事，又倒了这样的血霉，应当是很出名才对，为何我问及多人，都是不知酩酊之名呢？”

季安打量着书店的环境，向李五问到。

李五笑了笑：“以前的酩酊书店，叫作天秀书店！”

闻言，季安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是谁在针对与小说家友善的酩酊书店。

“现在的天秀书店呢，是城守大人家的产业。”

李五紧接着的一句话，轻易打消了季安为书店出头的念头。

“几位客人想买些什么，别看我家店面小，但却五脏俱全。”

那打瞌睡的伙计一见有人来，顿时睡意全无，高兴的跑过招待。

“您看，这是医家典籍，看完后保您今后无需再找郎中。”

伙计是个年轻人，大概二三十，兴许是平日里没什么收入，长得骨瘦如柴。

他见季安等人对医家典籍不感兴趣，又笑呵呵的拿来一本《机关术》。

“这是墨家经典，建房、布阵、做玩偶都能从中学得。”

季安摇摇头，正欲说明来意。

“我是小说……”

伙计突然打了个响指，打断季安的话：“小说有，小说也有！稍等。”

说罢，伙计小跑到店内一角落。

那里有一大堆散落的书，有些泛黄，有些潮湿。

伙计翻了翻，拿起一本稍微精致一些的，叫作《十二金甲》的小说，介绍道：

“这是忘川所著小说，讲的是十二个大修行者荡妖除魔的故事……”

季安听了个大概，只觉得这小说好熟悉的感觉。

可这作者之名，却又是并不知晓。

伙计见这几人仍是没有半点买书的意思，倒也并未冷脸，反而更加热切的询问：

“几位客人是对哪种类型的小说感兴趣？”

伙计说着话，脸上出现些暧昧的神色，也不知他口中的小说，是何种类型。

“其实我并非是来买书的。”

季安觉得若再让这人讲下去，恐怕到天黑都办不了正事，于是挥手打断伙计手上来回搓动的动作。

伙计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知道这几个既不买书，那又来此为何？

忽然，他面色大变，几步跨回柜台，抽出来一把菜刀。

季安正觉莫名其妙之时，只听伙计厉声喝道：

“我们都落得如此田地了，你这些泼皮无赖为何还要逼迫至此。”

李五今日只是穿的一身常服，因此从入城南以来，总是有人敢不怀好意。

而眼下这伙计显然也是误会了。

兴许是对这书店有些同情，李五并未发怒。

他从腰间掏出一块铜牌，上面写了‘典狱司狱卒’。

铜牌哐当落到柜台上，伙计战战兢兢的去拿了过来，但仍是刀不离手。

待看清了彰显身份的牌子，他才不好意思的放下了刀：

“大人莫怪，我们实在是怕了。”

李五摆摆手，示意理解，然后说道：“这位是小说家的老爷，特地来寻你们发行小说。”

伙计明显怔了怔，难以置信道：“什么？”

季安笑道：“我叫季安，从天秀山撼天峰的小说家来。”

伙计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的耳朵没出毛病。

小说家都好几年没寄来小说了，这怎地突然冒出来个弟子，还如此的年少。

他上下打量着季安，过好半天才问道：“你可有令牌？”

季安摇头苦笑：“在来的路上丢失了。”

伙计则是抱抱拳，歉然道：“那可恕我冒犯了，若是不见令牌，还得先付定金才行。”

季安摸了摸后脑勺，尴尬道：“钱会有的，但暂时还没见到，可否先印上少许，我这小说目前只有一掌，不需太多的耗费。”

伙计疑惑道：“一章？”

见季安肯定的点头，他便惊奇道：“寥寥数千字，恐怕没人感兴趣的，更何况是如今这样的世道。”

季安拿出稿子，解释着：“并非只有数千字，我不过是按章节发行而已。”

“难不成是想借此吸引注意，好让看了一章的人，迫不及待的要看下一章？”

听到这寻常伙计竟然一语道破自己的计划，季安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伙计又道：“那也得你的第一章，十分的引人入胜才行吧！”

季安把稿子推到伙计面前，笑而不语，颔首示意他先看看。

这故事可是先后经历数次验证的，季安保证能让人欲罢不能。

“掌柜的，可否赊我几本书？”

伙计拿过书稿正打算一览，这时却走进来几个浑身恶臭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