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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写神州》第五章 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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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能吞噬一切。

两三月后,季安连受三日的天打雷劈之事便没人再提及。不过何荡却是再也没有说过季安的坏话,甚至一见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慌张,这倒是让季安有些惶恐。

说来也是奇怪,在这之后的日子里,季安一天一天的沉寂了下去,不上课,不习武,甚至不随轻语柔偷摘桃花制作糕点了,除了必要的食堂吃饭,他再也没有踏出屋子半步。

此外还有更为怪异的,初时季安还会搭理师兄们,怎么都会说上几句话,可近来却连话都懒得说了,人是越发的沉寂、冷漠,一双眸子里尽是陌生之意。

几位师兄各施本事,甚至请来了医家弟子为季安诊治,但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对此束手无策,轻语柔只得将季安的变化责于自己,从此满心都是愧疚。

只有顾知秋,依然是小酒喝着,小鱼钓着,时不时再在心元殿状若疯癫的授授学。

无人知晓季安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但否猜测着肯定是与那天打雷劈脱不了干系。

而真正的秘密只有季安自己知道,自那三日雷劈过后,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身体犹如多了一层皮,将他紧紧束缚,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而更为诡异的还在后头。

自第一次被劈后的夜晚开始,季安每一日都会做上一个不同的梦,并且以梦中主角的身份生活在其中。

在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有一百零四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称他为哥哥,共同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硬拉着他起兵造反;又有貌美的鬼怪尊敬的称他为姥姥,但那鬼怪却又偷偷找上道士共同对付于他……

每一个梦境都与真实无异,连被那叫做燕赤霞的道士杀死的恐惧与疼痛都是真正的切肤之痛,甚至醒来后还时常感觉到来自灵魂的颤栗。长此以往,于是每当季安从梦中惊醒,都会不由自主的沉思:究竟是自己在做梦,亦或是自己根本就是梦中人的梦。

……

一年后。

季安偶闻十万大山异动,据说有人闯入其中斩杀猿族圣猴,手段极其凶残,竟然取了猿猴之脑。

不久之后季安便发现自己餐盘之上多了些软绵的食物。

两年后。

季安听闻九州最大的黑市被人扫荡,但众多价值千金的宝贝中,唯有唤魂草丢失。

他没有过多关注此事,只是感觉近来吃的食物有些怪异的味道。

三年后。

怪梦越来越频繁,有一日夜里,他把自己当作了梦中人于山间游荡,在醒来后却发现一道曼妙身影与一道雄壮背影从半空极速掠过,还撒落了些许血珠。

四年后。

有万年世家登入山门,说什么家族库房被盗,失了种植千年之久的醒神花一株,他们是循着血迹来了此处。

话中意思不过就是指是小说家弟子做下的此事,然后这些人便被顾知秋挥手“赶”下了山。

在这一年里,季安从未见到过轻语柔与牛星河。

如此反复过了五年,每一年都有奇事发生,都是有关醒神唤魂的宝药被夺、被盗。

而每一日里,白天做季安,夜晚做梦中人,十五的少年渐渐沉沦其中,迷失了自我。

到了如今,就算天色大亮未曾进入梦境,他也时常混乱了自己的身份。一会自称悟空,要寻棒子闹个天翻地覆,一会又自称阿宾,要用六寸长的棒子四处捅人,真正属于季安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现在他只好完完全全的封闭了自己,免得对别人做出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这时,到了饭点,季安不停的喃喃自语:“现在是白天,我是季安!”,随后又将脑袋埋入盆里的冷水,这寒冬腊月的凛冽瞬间让他短暂的清明过来,不至于去了食堂说出什么胡话,被当作疯傻之人。

雪花飘飘荡荡,屋外是厚厚的积雪,不过却有一条细长的道路被扫了出来。季安知道这是师兄们轮流来为他清扫的积雪,不然这屋子怕是早就被雪压塌了。

季安来不及感动,连忙往食堂跑去,再不抓紧时间,恐怕一会又要把自己当作梦中人。就怕到时候出现的梦中人是个自以为辟了谷的大修士,那便连饭也不用吃了,饿死了事。

雪越下越大,每一片雪花都是棱角分明,修为较弱的弟子们纷纷打着巨伞以防被雪花割伤。而季安却身着夏衣在雪地上疯跑,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虽然雪花同样将他的衣服割出十几道口子,但他的肉体并没有受到一点损伤。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季安清醒时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天雷虽然让他变得有些浑浑噩噩,精神错乱,但也赐予了他强健的体魄,只是那元气始终与他形同陌路。

未及食堂,半路上却瞧见了一群身着红色铁甲之人于雪地里静静站立,这些人面部也有铁甲覆盖,只露出一双狠厉的眼睛扫射四方。手中握着的长枪亦闪烁着逼人的寒芒,尤其是那枪头,白里透红,应是杀戮太多,血迹已是无法拭净。

铁甲人凌厉的气息连雪花都选择了绕过此处,甚至连脚下的积雪都在快速融化,唯恐惹怒这些来历不明的人。

“真是欺人太甚!”

季安放慢了步伐,听着身边弟子指向铁甲人低声骂道:“岂有此理,雷云宗好不要脸,买不成这撼天峰,便请来了齐国宫廷的王令,我小说家怎么说也是百家之一,怎可轻易屈服世俗王朝。”

“要是撼天峰也没了,小说家不就除名了吗?我等何去何从。”

“这事儿都纠缠一年了,家主不会迫于王令答应吧!”

……

几人的只言片语落入季安耳中,他很快便将整件事串联了起来。

原来在这季安不理外事的五年里,顾知秋陆陆续续的将除撼天峰之外的所有山峰都卖给了雷云宗。

说雷云宗不知足也好,说卧榻之侧岂有他人酣睡也好,总之是雷云宗现在想要买下天秀山的主峰,在屡次被拒绝后便勾结了齐国宫廷,想要上演一出强买强卖。

此时,一个铁甲军士上前一步,举起手中卷轴,森然道:“小说家家主何在,此乃齐国宫廷颁布的搬迁令,限你等一年之内全部离开天秀,否则大齐铁甲必将踏碎撼天,鸡犬不留。”

凌厉的话语中,铁甲军士们举起手中长枪,与抬起的腿同时落下,发出咚一声的巨响,将四周积雪猛地震散。同时也震得季安与一干二代弟子心神不稳,几个修行未入门的甚至吐出了几口鲜血,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这哪里是强买强卖,分明就是要分钱不出的强拆啊!”

季安深吸几口气,定住心神,暗道顾老头和几位师兄可真是能忍,别人都这样挑衅了,还不出来打脸。

“找死!”

打脸说到就到,只听一声冷喝,又见十二道金光冲破厚重云层,重重砸落到地上,露出十二个气冲斗牛的金甲神将,而叶忘的身影也从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突兀的出现。

云淡风轻的模样多年未变,他一言不语,右手往前一指,十二神将便拔出腰间长刀直指铁甲军士。

一红一黄两股相对的气势迎面撞上,剧烈的罡风从中心爆开,将周围的弟子吹得七零八落。

“多谢!”

季安纹丝不动,伸手扶住一个朝他这边摔过来的弟子,待那人躺在他怀中道谢,季安这才发现这位老兄竟然是何荡。

“是你。”

两人同有惊讶,接着又都察觉这姿势有些不对,何荡便赶紧借力站稳了身形,他犹豫了片刻,兴许是想着用了五年的东巴纸都是眼前神智错乱之人换来的,于是竟然冲季安拱了拱手才转身走到一旁。

随着十二神将与七八十铁甲军士各往后退出数步,气氛瞬间沉重起来,先前喊话那军士也被身后一人拨弄到一旁。

只见那人身着紫衣,脸颊有些圆润,浓眉大眼看起来还颇有些憨厚的模样。那人正了正束发的玉冠,露出笑脸走上前,不紧不慢的说道:“原来是巴郡水师叶都督的公子,早就有传闻你在小说家修行,没想到这倒并非是空穴来风。”

那人又随意拱了拱手,憨厚的脸上露出与之不符的轻笑,继续道:“可是叶公子,此乃大王亲自下的令,难道你们叶家要违抗王命不成。”

憨厚之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杀机四伏,企图将掌控巴郡水域数百年之久的整个叶家囊括进去。

季安这时才知道了他这性情平淡的大师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然早早就投了个好胎,做了叶家嫡子。

天下九州,除去各国于无尽之海的水军,便是叶家手中的巴郡水军独大,不仅握有十万水军,各种战船也是一应俱全,其造船工艺甚至得到过天宫的称赞,由此可见其势力之大。

不过叶家也因此引来齐王的忌惮,齐国宫廷没有哪一刻不想找理由除掉叶家,好将精妙的造船图纸收入囊中。

而叶忘尽显平静之色的脸颊浮现出些许笑意,正欲说些话把叶家挑出去,却被风风火火卷起漫天雪花赶过来的牛星河抢了话头:“杜刚,下你娘的狗屁令,我小说家崛起天秀的时候,别说什么你家大王,连你们齐国都还在狗肚子里呢!”

杜刚的脸上变戏法似的瞬间变换了好几种神情,最终又定格在了微笑。他知道这牛星河脾气火爆,整个一蛮横不讲理的粗人,当年在青州历练时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完全不顾对方的身份,甚至连王子也是挨过拳头的。

若是此刻回应了牛星河,结果必然是要花费些时间斗上一场,想着此行的要事还未办成,杜刚深吸一口气,压下被冒犯的怒火。

他明白对付这种浑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不搭理,于是转而看向眯着眼,挖着指甲,慢腾腾走过来的顾知秋,沉声道:“顾家主,如今时代变了,前周千万大军都挡不住我大齐铁甲,莫非你小说家几十个人还想要一试铁甲锋芒?”

这次铁甲军士却是没再应声耍威风,而是谨慎的摆出防御阵型,警惕的防备着陆陆续续从在场各弟子身旁书影中走出来的各色各样的元灵,有修士,有妖兽,甚至还有几只可爱的骷髅。

季安对这些术法顿生羡慕,只是可惜啊!这辈子也许就与修行无缘了。

有了愁绪,心神便有些晃荡不宁,梦中人顺势取代,季安由此突然大喝一声:“孙子,爷爷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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