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的小院子总算热闹起来了！几个仆人忙前忙后，等到他们有功夫喘口气儿，基本上该准备的东西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阿诺德比比划划地指挥着大家忙活，在展开自己第一次有效的投资前，他得先学会如何更好地管好当下自己手底下这几个人儿。
阿妈略显臃肿的身姿在新长裙儿的衬托下看起来竟苗条了许多，她笑眯眯地托着裙摆在草地上慢悠悠地转上两圈儿，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萨尼！赶紧把你这身儿衣服换掉，给你五分钟，我不想再看到你这一身用抹布拼成的烂衣服！”
阿诺德冲着弟弟吼两声，他可不希望即将到来的客人背地里一说起自己的家人就止不住地狂笑。萨尼的穿衣品味显然还没跟上富人的节奏，他刚刚那身儿引以为傲的服饰看起来更像是夜市上那些黄毛怪的打扮。
“阿妈，您今天看起来真年轻。”
“是啊，难以想象，我竟然又老了一岁。”
阿妈冲阿诺德轻轻一笑，省掉一大堆说不出的话。母子俩的对话让仆人们感觉再普通不过，可这唯有一家三口知道：在仨人加起来超过一百年的时间里，这，是第一个生日。阿诺德之所以把它搞得这般隆重，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生日是属于一家三口的。
仆人们严阵以待，毕竟几个月以来，这是第一批参观阿诺德豪华别墅的贵客。说起所谓的来宾，大都是阿诺德在近段时间里新结识的。赛马场、车展、拍卖会，只要你足够显眼儿，总是能遇上一大堆志同道合的朋友。
作为圈子里的新贵，阿诺德足够慷慨。像洒水一样撒钱且不皱一下眉头，眼下富人圈子里已经为阿诺德腾好了地儿。不过说起来，阿诺德还从未邀请过一位朋友到家里，这也使得他的身份在坊间的传闻里更加神秘。
“哦！亲爱的朋友们，欢迎欢迎……”
“你瞅瞅，你们实在太客气啦，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
等到阿诺德上前和新到的朋友们一一相拥，宴会的帷幕便已拉开。大家陆续到来，没一会儿，那些所谓的限量版的花花绿绿的小车就在大门外停了整整一排。
“这位就是伯母吧，你们瞧瞧，伯母看起来真年轻！”
“有幸受邀来到您的生日会，略备薄礼……”
……
富人们的套话总会让人更舒服，不过套话可不是富人的专利。哪个阶层不需要套话呢？这东西用起来舒服又省脑筋，听着来自富人们亲切、真诚却重复的祝福，阿妈的脸上挂着的是抹不去的僵硬的微笑。
怎么能少的了酒？大方地开上一桌子香槟，任由高脚杯彼此间自由而优雅地碰撞。阿诺德知道，这可是给自己增添筹码的重要机会。等大家的情绪到达**，便一齐献给阿妈来自上流社会的生日歌。说起生日歌，这曲儿阿诺德已经整整听了三天，他强迫自己跟上那蹩脚的节奏，毕竟自己要是连一首生日歌都不会唱，实在是太丢人了。近段时间阿诺德在剧院听了不少的歌剧，但他似乎忘了，那些富人们童年里经历过的事也是自己从未知晓的见闻。
等仆人把定制的挂满彩灯的寿星冠轻轻戴到阿妈头上，大家起身真诚又不失礼节地鼓掌。伴着音乐，萨尼和阿诺德就一起将那个近一人高的大蛋糕缓缓推出来。五十四根蜡烛暗寓着阿妈的年岁，等阿妈许上几个长达十几秒的心愿，她足足多用了几口气儿才把蜡烛统统吹灭。一切都比彩排时更给力，阿诺德满意地冲边儿上的仆人点点头，后者心里顿时开出一年四季都见不到的太阳花。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祝福声此起彼伏，渐渐地，生日晚宴便蜕变为富人们交友的聚会。比起那些保守的穷光蛋，富人们显然更擅长将每一个可能为自己牟利的陌生人变成自己的朋友。一句保守而不失身份的问候，一次轻轻的触杯，富人的交情来得比穷人快得多。
从黄昏到夜深，一定没人会无聊到数数究竟总共有多少个祝福从大家沾满酒气的嘴里溜出来。修剪好的灌木上挂着的led彩灯随着风乱晃，而地上的垃圾却总是被仆人们偷偷地收走。等阿妈一个人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把自己藏在里面静一会儿，她哭了。绝不止是欣慰，这泪水，她忍了太久。
每次和儿子单独相处，每次攒了一肚子真心话想说出来，她得想到门外耳朵超长的仆人，正关注着他们心中向往的有关富人的一切。阿妈有想过索性就把那些贫民窟里的辛酸史全盘托出，但她忍住了，她恨那段日子！她恨那段只要走出贫民窟在别人眼里连狗都不如的日子！那些站在塔尖儿的人只会说：他们活该！那些懒虫不配得到幸福的滋润！谢天谢地，自己有机会爬出来，而且还爬得这么高。感谢上帝，赐给自己一个好儿子，也让自己离‘渣滓’俩字儿越来越远。
等阿妈再冷静一会儿，她就又把微笑重新挂到自己不太熟悉的脸上。客人们都喝得差不多了，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失态。或许这就是属于富人们独有的修养吧？想到这儿，阿妈更加坚定地暗示自己：她要做、也必须做富人。
喝了酒的大伙儿分成两帮，男人们继续和阿诺德谈讨着那些上档次又无关紧要的玩意儿。而太太们则是一个个围到阿妈身边。经过几个月的累积，阿妈脑子里那些有关奢侈品的概念可一点儿不比这些年轻的阔太太落后。没一会儿，女人们就魔怔似的打成一片。
只有萨尼看上去同这近似完美的晚宴格格不入，作为阿诺德口中的画家，他的确低调得像个天才。先前他还逼着自己听一听哥哥和他那些朋友们嘴里的怪话，但等这过程持续半个小时，他便着实无力招架。索性就以作画为借口逃回房间罢，等仰在椅子上猛吸两口刺客香烟，那颗乱跳的心才总算住回到自己的躯体里。
“天才嘛，总是特立独行。”“是啊，有机会，一定要带我们见识下他的新作。”……
真该佩服富人们的洞察力和沟通能力，任何一点小线索，他们都能引出一大堆话题。就着萨尼作画的事儿说下去，艺术、收藏，这些东西一开口，晚宴就又要推迟个把小时。
真正需要可怜的是各位富人的司机，一直到夜深，还没吃饭的他们才陆续盼出自己的主人。
“完美的夜晚、盛情的招待，老朋友，改天约好的可别忘了。”
“再次献上我的祝福，伯母。”……
又是一堆如雨点般的告别和祝福，比起男人们，太太们似乎更真诚、亲切。她们一一和阿妈深深拥抱，或许在她们心底，阿妈已然成了自己的新朋友。
尽管被香槟强大的后劲儿折腾得晕乎，阿诺德依然坚持绅士地送走每一位朋友。
“改天见！”“路上慢点儿！”有些话学着学着，就变成了自己的。刻在脑子里，让人蜕变。
“阿妈，开心吗？”
等送走最后一位朋友，阿诺德转过头，盯着阿妈映着夜色的双眼。
“开心！”
阿妈只是简单地放两个字儿从嘴里出来，冲着儿子微微点点头，她知道，阿诺德听得到母亲全部的心声。
“大家都先歇息吧，院子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阿诺德也冲仆人们点点头，不忘体谅他们一下。夜已足够深，大家都该扎进自己的被窝。等再吹上一小会儿的夜风，抽支烟，阿诺德便一头扎到卧室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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