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阁。

妖澜懒懒地扫视清云阁的新居民，只有在看到少年时，才会恩赐般勉为其难地把眼睁大些。

几位侍女一阵忐忑，外人都传沐大小姐仁善，到她手下是天大的好运，她们可不想被换掉。

妖澜终于开了尊口，“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奴婢从今往后就是清云阁的侍女，请小姐赐名。”每到新主手下，换个名字，相当于抛弃过往，抛弃曾经的主人，这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惯例。

小姐这样，不会是在质疑她们的衷心，特意敲打吧？

若妖澜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定是大喊冤枉。她哪在意这些，沐云清那假仙这么做还有可能。

妖澜清了清嗓子，“一……”

未说完，就被沐云清强势打断。

“从左到右，尘萦，碧梧，锦书，暮瑶。”

“你这是做什么，不放心我？”

“我不开口，你打算给她们起‘一二三四’？”沐云清黑着脸质问。

妖澜愣了愣，但又深思熟虑了一下，“一二三四”多好记忆啊。

幼白疑惑地看着出神的妖澜，怎么小姐突然不说话了？

妖澜看着面前水灵灵的姑娘们，站成一排，像是菜市场任君挑选的小白菜。

“从左到右，尘萦，碧梧，锦书，暮瑶。”

本君当真是好人，给了假仙直抒己见的权力。

妖澜将目光放到少年身上，这人一直保持缄默，她都要以为他是哑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没有名字。”

妖澜笑了，缓缓说道：“那便叫‘渊’，‘含冤而死’的‘冤’……”

几位侍女错愕地看着她，这可不吉利。

少年眼珠动了动。

妖澜继续把话说完，“的同声字，万丈深渊的‘渊’。”

没差多少啊。

沐云清皱眉，刚想问原因。

“我不会改的。”妖澜抢先开口。

沐云清见妖澜执意如此，也不想多生事端。她安慰自己，渊，渊博，也不算太遭。

妖澜：“渊，你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幼白有些迟疑，她是贴身侍女，跟着沐云清的时间又长，渊虽然面目…怪异，但也是男子。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家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测……

那些长舌妇免不了唠叨。

妖澜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幼白立刻丢盔卸甲，“奴婢告退。”赶忙领着尘萦四人离开。

沐云清不知道妖澜又要惹什么幺蛾子，但总不能翻了天。

也就不管她，推开鸢尾花海里的小木屋的门，“吱呀”，尖利刺耳的拖长音让沐云清一下清醒了。

这算是她休息的地方。

或许是若隐若现的幽香陪伴，沐云清几乎倒头就睡。

也就全然不知道妖澜与渊发生了什么。

“走近些。”妖澜手支着下巴，脸上扬起恶劣的笑。

渊垂着眼帘，心道：传闻不可信。

但他不能拒绝，只能一步步向前。他走路没有声音，就像是飘浮的幽灵。

渊在离妖澜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妖澜半眯着眼，不近不远，当真是恪尽职守。

“再近些。”

渊抬起脚，吝啬地走了两步。

妖澜拉住他的手，再扯近些。

渊一时不查，真被扯得近了些。

妖澜站起身，她这时候才发现，沐云清不给力，她的身高堪堪才到渊的下巴。

渊不太自在，在他印象中，这是第一次与女孩这么亲密的靠近，脸颊不正常地泛起红晕。

妖澜的手抚上他脸上的疤痕，凹凸不平的像郊外的地儿，所有人都在抱怨。

妖澜脸色渐沉。

渊脸上血色尽失，强忍住身体的抗拒，像是受惊的幼兽在面对敌人时不得不摆出无所畏惧的谎言。

多少厌恶的白眼，鄙夷的嘲讽都来自于这个疤痕。

这是他的噩梦，一辈子都赶不走的噩梦。

妖澜放下手，又重新坐到凳子上。看到渊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

她侧着身，把玩着桌上的白玉棋子，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你走吧。”

渊默然地转身，不发一言地走向门口。

正要开门时，妖澜的一声“站住。”又使他粘在原地。

背后的妖澜自顾自地说道：“渊，我知道，你有你的自尊，但我也有我的骄傲，我可以让你站着听我讲道理，也可以让你跪着听我说规矩。”最后几字，仍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平添几分阴狠肃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然，夏天的暑气仍在回荡，炎热的风钻过窗子，如一个调皮的孩子玩闹地翻过几页纸张。

渊背上的冷汗滑下，浸湿了衣裳。他听到心在剧烈的跳动，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良久，他才僵硬地转过身，向前几步，单膝跪地，极快地说道：“属下有罪，请小姐责罚。”

妖澜没有让他起身，利落地一拂袖，桌上的棋子尽数滚落地面，像是雨水敲打窗户，敲打进了他的心。

妖澜脸上重又挂起了残酷的笑容，“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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