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春末夏初。

京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一切按部就班，仍旧日复一日的重复同样的生活。或许，一个人发生了什么，于其他人也是无关紧要。

听雨楼，京城最大的一家茶楼，是文人墨客相识相交，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之地，亦是闲来无事的百姓饭后消遣的选择。

一楼大堂中央，一位说书人，一桌，一扇，一醒木。灰衣的中年人娓娓道来：“所谓美人者，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

话音刚落，四方便传来嗤笑。

“老掉牙的开场！谁不知道，在东辰国，能担上这般评价的只有一人。”

“就是，左丞相的嫡出女儿，沐家大小姐九岁便才名远扬，而且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天仙一般的容貌，冰清玉洁，冠绝京城。”

“只可惜啊，天妒红颜。”说书人此话一出，吵闹的众人默了。

自今年伊始，沐家大小姐重病缠身，缠绵病榻的消息不胫而走。

就在前几天，沐大小姐突然昏迷，连续几天未有醒来的迹象。皇上派下的御医也是无功而返，束手无策，隐晦地暗示左丞相沐彦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棺材吧！

此消息一出，不知多少的名门公子，雅人韵士扼腕叹息。

更有甚者，作诗以表伤痛之情。

不过，那些京城贵女却是眉欢眼笑。被沐家小姐压了几年，如今，只要她去世，便是她们的出头之日。

她们呀，跃跃欲试，预备着一展风采。

左丞相府。

清云阁，奴仆们进进出出，却是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大小姐病重，老爷夫人正是心焦的时候，大公子也是几天没睡，谁敢在这时候太岁爷上动土？

清云阁，浓厚的药味萦绕身旁。

床上，芳龄十三的少女被云纹蚕丝被盖的严严实实。她紧闭双眸，清瘦的脸庞是不正常的苍白，却难掩绝美的姿容。肌肤胜雪，像是上天完美的艺术品，不带一点瑕疵。

却见她蒲扇似的睫毛颤了颤。刹那，她猛地睁开双眼，原先的静谧破坏的一干二净。

她活动了下手指，打量四周。

书桌上整齐地摆着文房四宝，每一样都是上好的，普通百姓一年的盈利也远远不够。

屏风上是“白雪红梅”图，有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尽显清丽风雅。

居室的主人是个讲究雅致的人，她如是想。

“吱”，一丝光亮随着门的推开潜进房间。

也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容貌清秀，但6难掩疲惫，只是简单地梳个双丫髻。她端着打满了水的盆，打个哈欠，却在看到床上的女子时怔住。

一瞬后，“小姐！”惊喜的声音伴随着盆掉落地上的“砰”声。

“小姐，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女子咳了几声，轻声说道：“我很好。幼白，我昏睡多久？”

“三日有余。小姐，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这些天都担心死了。”

“是我不孝了，幼白，你唤人去禀告‘云清无恙’。”许是许久未说话，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奴婢这就去。”幼白恭敬地应道。

女子装似虚弱地躺下。

一盏茶的功夫，又听见幼白的声音“小姐，老爷夫人来了。”

“进来吧”话毕，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门轻轻地打开，一双玄色长靴踏入，上绣白鹤展翅，栩栩如生。男子虽过而立之年，但面容俊美如初。朗目星眉，挺鼻薄唇，最出彩的却是一双眼，如星河般深邃遥远，让人看不见底。长身玉立，一举一动间儒雅自成，是身为贵族从小耳熏目染的优雅。他每一步却走得稳重，深思熟虑又果断坚决。正是当朝左相——沐彦。

慢他一步的女子着深色紫衣长襟，头戴简单的银簪，杨柳宫眉，明眸皓齿，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莲步轻移，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浑然天成，像一件精致的雕塑，每一个动作都是无可挑剔的优雅。

——左相夫人，沐大小姐的亲身母亲，闫若。

虽都穿戴整齐，从上到下打理得整整齐齐，却藏不住眼里的血丝和眼下的青影。

床上的人缓缓起身，似要行礼。

闫若赶忙上前，拦住她：“云清，不用，你身子还未痊愈，好好歇着。”

女子半推半就地坐下，靠在枕头上，“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沐彦放柔语气：“天意难测，不必挂怀。”转过身对后面的人说道“张御医，麻烦了。”

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人忙称不敢，提着药箱为沐大小姐把脉。

片刻，抚着胡须道：“沐大小姐福大命大，既已醒来，想是病情好转，生命无虞，如今只需静养，丞相不必太过忧虑。”

几人舒了一口气。

沐彦领着张御医往外走，闫若本想同女儿说几句，可她如今刚醒，想必也不舒服，只嘱咐几句，有敲打幼白好生照顾着，便也出去了。

门外，沐彦双手束在身后，“张御医，小女身体弱，又喜静，常常被人打扰怕是不好修养。”

张御医会意，“丞相放心，令爱尊贵，静养一段时间，便会痊愈。”

沐彦目送张御医远去，他知道，等张御医到宫里，这东辰国的最显贵崇高的人便会知晓云清醒来的消息。可他还不至于与女流计较，这个面子会给自己的。云清无缘无故的重病，他这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总需要时间调查，不是吗？

房内，女子打发幼白离开，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下床，走到梳妆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这张脸。

不错，很不错。

这个房间内独她一人，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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